她个子中等,穿着粗糙布衣,身形有些佝偻。
黄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却有一双十分明亮又慈祥的眼睛。
齐满听见了。
有一道比较轻飘的脚步声跟在老妇人身后一同走了进来,不过那人的身影被老妇人挡得严严实实。
他只隐约瞥见了飘动的碧绿色衣裙。
是名女子。
并且她所穿的碧绿衣裙和老妇人穿着的粗糙布衣,不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有着极大的差别。
想来二人并非母女,而是主仆之类的关系。
齐满在心中暗自忖度着。
察觉到这位老妇人在上下打量他,齐满当即露出了一个温润亲和、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笑容:“阿婆,谢谢您愿意救下我。”
右手放在身后的哑婆婆张开嘴,“啊啊”叫了两声。
齐满没想到她是个喑人。
他牵动嘴角苦笑道:“阿婆,恕我能力有限,实在明白不了您要表达的意思。”
正当齐满为此发愁之际,一道女声从老妇人身后传到了他的耳内:“婆婆想问你是哪里人氏,为何会掉下悬崖。”
柔软年轻的声音乍一听好似那黄莺出谷,洋洋盈耳,同时,微慢的语速又带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
能让人听得一身酥麻。
一时间,齐满对哑婆婆身后的少女生出了不小的好奇心。
但他并未表现在脸上。
“在下姓齐,名满,来自京城。两日前我和一好友从票郡返回京城,途中经过平沙郡时,遇上了山匪,我好友他……”
说至此处,齐满一下顿住,脸上流露出哀伤之色:“……他死在了山匪手中,我侥幸逃过却落下了悬崖。”
怕自己的话不被老妇人和少女相信。m.xiumb.com
故而在说完以后,齐满又三指并拢发誓道:“我齐满所言若有半字虚假,只叫我天打雷劈,厄运缠身,一生无一日安宁。”
阮舟被吓到了。
清软的声音有些慌乱:“齐公子你、你无需发如此毒誓。”
齐满笑了笑。
瞧他模样,当真是底气十足:“此誓只是为了让阿婆和小姐信我,但我行得正坐得端,自信断然不会受此毒誓。”
哑婆婆看他的目光有了轻微变化。
她叫道:“啊啊。”
等哑婆婆在他掌心写完几个字,阮舟继续给齐满解释她的话:“婆婆的意思是,既然如此,你可以在此养好伤,再启程回京。”
齐满连忙忍痛下床,向哑婆婆深深作揖。
“多谢阿婆。”说罢,齐满又行了一个作揖礼,“也谢谢小姐相助。”
他见哑婆婆和阮舟没有要说出她们名字的念头,也知礼地把握分寸没有过问。
“齐公子好好休息吧,我和婆婆就不打扰了。”
说完。
阮舟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哑婆婆:“啊啊。”
最后这一句阮舟并未替他翻译。
不过齐满稍微揣摩片刻,便大致猜到了哑婆婆想说的话,应当和少女的话意思相近,诸如“好好休息”之类。
望着屋外明媚的春光,齐满叹息一声,心道,他不知要在此处待多久,只希望菡儿不要太担心着急。
**
一连两天,齐满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养伤。
偶尔会下地活动身体。
这期间他还见到了一个瘸腿的、脸上有刀疤的老头,得知他姓罗,齐满第一次看见这个罗老头时,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了。
罗老头因为瘸了条腿,行走十分缓慢。
弓着背,也不高大。
看上去就普普通通一个老头,毫无威胁,哪怕齐满受了伤,一拳挥过去的时候,他估计也接不住。
齐满的这个认知,在罗老头抬起头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他的瞳孔里仿佛藏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
看得齐满心里发毛。
不过转瞬之间,罗老头眼中的凶狠气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和,像永远不会泛起波澜的湖面。
那一刻,齐满心底居然产生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今天是第三日。
齐满有点想出去走走,晒一晒太阳。
这座庄子比齐满想象得要大,也要破旧得多。
前院有一处药地,齐满隐约辨别出了几样药草的名字,木贼、苍术、决明子,齐满有经营药铺,对这些草药的用途多少有所耳闻。
它们都被写在了一些医治目盲的药方上。
哑婆婆和罗老头的眼睛都没有问题,患有目盲的人只能是那位小姐。
不知是出生起就看不见,还是后来失了明的,想到那个少女或许还未及笄,这般美好的年华,却无法见到任何人和景色。
齐满心间没由来的冒出了淡淡怜惜之情。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照顾那位小姐。
……等等,
他在想什么啊?!
齐满被自己脑海中骤然诞生的念头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把这种不轨的念头丢出大脑,然而令齐满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一天过后,他整颗心都落在了那位小姐身上。
**
齐满原本只是想像昨日那般出门散散步,稍加活动。
结果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了婉转的笛声。
那笛声时而高亢,时而低吟,似清风拂柳,又如鱼跃山涧,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和清亮并存,余音回荡悠扬,丝丝缭绕不尽。
齐满一听就入了迷,追寻着缥缈的笛声越走越快。
123很惊讶:[你居然会吹笛子??]
它还以为阮舟的脑子早被黄色废料塞满了,僵尸吃上一口都得吐出来。
阮舟有点小得意:[我好歹也是当过六个世界男主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才艺呢?]
他不提还好,一提就让123瞬间回忆起他一连干崩六个世界的惊人壮举,当下怒火上心头,直接让阮舟久违地尝到了被电的滋味。
清越悠长的笛声猛然断了。
阮舟正站在小花园中,四周没什么可支撑的点,他只能用手中的盲杖虚虚地撑住了发软的身体。
单是看他背影。
当真是摇摇欲倒。
穿过走廊拐角见到这一幕的齐满急忙三步做两步赶了过来,嘴上难掩担忧之情:“小姐,你没事……”
齐满看到了阮舟的侧颜。
他直接傻愣在原地,喃喃地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吧。”
怦、怦、怦。
谁的心脏跳这么快。
也太吵了吧?
“啊啊!”
哑婆婆大叫着跑来。
她用上大力气一把将齐满从阮舟身旁推开,毫无防备地被推到一边的齐满抬手按住了他的胸口。
掌心下尚未平息激动的心脏让齐满终于意识到,刚刚被他嫌吵的心跳声正出自他自己。
他对阮舟——
一见钟情了。
看到阮舟额上渗出点点细汗,似因痛苦而微蹙起眉头,哑婆婆愤怒地瞪着齐满,厉声道:“啊啊!”
虽然听不明白哑婆婆在说什么。
但是她的眼神和语气已经向齐满表明了一切。
从惊艳和心动中回神的齐满面露无奈,他张开嘴正要解释,哑婆婆手指向远处,她在让齐满离阮舟远一点。
缓过来的阮舟温软地唤了她一声:“婆婆。”
哑婆婆立马把注意力全放在了他身上。
她喊道:“啊啊!”语气激动。
阮舟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解释安抚道:“婆婆,您别激动,我只是突然有点难受,不关齐公子的事。”
哑婆婆抓住他的手,在手心写字。
——真的吗。
阮舟点头。
哑婆婆冷静下来,不过方才齐满离阮舟实在太近,这让她很不高兴,移开视线去瞪齐满时,哑婆婆发现他居然在直直地盯着阮舟。
她冲齐满不满地大叫道:“啊啊!”
齐满慌忙挪开眼睛,然后他就对上了哑婆婆看“登徒子”一般的目光,齐满对着哑婆婆露出一个干巴巴地笑容。
初见时温和慈祥的哑婆婆再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齐满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哑婆婆突然过来,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和阮舟说,刚刚被齐满的行为刺激,一下给忘了,现在她镇静下来,自然就想起来了。
她拉着阮舟走到远处。
——孟婵,给少爷,安排,亲事。
阮舟蹙眉,细声细语地问:“是什么人?”
哑婆婆怒恨交加地继续写道。
——脸,被火烧,虐待,侍妾。
——不可以,嫁。
——少爷身份,发现,会死。
哑婆婆越写越激动,最后一句每个字仿佛都藏着恨意,她不明白孟婵为什么如此歹毒。
竟要将阮舟嫁给一个容貌被大火烧毁,把侍妾当作物品看待、随意虐待杀害的淫恶之人。
害死春喜还不够,竟然还想毁掉她的孩子。
“婆婆,婆婆。”阮舟把沉浸在仇恨中的哑婆婆唤了回来,“您放心,我不会嫁给那个人,更不会死的。”
语言是苍白的,见过孟婵手段的哑婆婆深知阮舟不会是她对手。
哑婆婆忽然看向仍站在远处、满眼都是阮舟的齐满,她想起罗老头说的话,其中有提及齐满——
说他是京城富商,认识不少权贵。
以少爷何家“庶女”的身份,不嫁定然不行。
齐满此人,总不至于比孟婵选的人更嫁不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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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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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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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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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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