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用力将手抽回来,背到身后,自己摩擦了两下,已经过去很多年,早就没有感觉了。
她嘴角勉强扯出个弧度,“我那会儿才二十三四岁,心理和想法都不算成熟,遇到事情没有承受能力,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所以就想不开了,二少爷别见笑。”
江何深现在可笑不出来。
他虽然知道,那个男人对她的意义不一般,但没想到,竟然到了,她能为他……的地步。
江何深的眸子变得愈发黑郁乌沉。
他第一次这样清晰地认知到,时欢曾有一段,他无法介入,甚至现在也无法超越的感情。
小船经过一个正在河边洗渔网的妇人,时欢眼神一下变得悠远:“我妈妈以前也是坐在水河边洗渔网,渔网抛出去再收回来,有时候运气好,遇到‘不长眼’的小鱼,被捞上来,我们今晚就能加餐。”
江何深静静地问:“不是说你爸是渔民?平时还缺鱼吃?”
时欢回头,给了江何深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眼神。
“一般来说,爸爸捕的鱼,首先要拿到市场上卖,我们自己只能吃刚死的鱼或者小鱼仔,说出来不怕二少爷笑话,我小时候没吃过几顿正经的鱼肉。”
江何深道:“现在也没见你喜欢吃鱼。”
时欢弯唇:“现在我什么都不喜欢吃。”
确实。
之前江何深一度以为她是有厌食症,不过观察了一段时间,她只是对食物没那么热衷,鸡鸭鱼肉吃得少但不是完全没有吃,应该只是如她所说的,不喜欢。
“你妈妈,是怎么样的人?”江何深几乎没听她提起过她妈妈。
时欢看回江面上,太阳探出云层,水面波光粼粼:“我妈妈啊……”
老大爷一边咳嗽一边拿起烟斗,顺手将烟斗在地上敲了敲,敲掉堵塞的烟土:“那个女人,不是一般人。”
夏特助拿起旁边的火柴盒,划出火光,帮他点上:“怎么不一般法儿?”
老五好气又好笑:“老叔,您都咳成这样了,别抽了!”
老大爷啐了一声:“你个瓜娃子懂什么?这个,是续命用的!”
老王摆摆手,随便他作死,自己在旁边找了个凉快的地儿躺下睡觉。
廉价的烟草烧起来,有一股稻草着火的呛鼻气味,老大爷抽了一口,吐出烟,眯起眼,回忆那个漂亮得和这个小渔村格格不入的妇人。
“怎么形容呢……就说你吧,你一看也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懂了吧?就是这种感觉。”
“她会英语,我们这里的人,会普通话的都很少,她会英语,写字也很漂亮,我们村儿就仨个老师,都很佩服她,有不懂的题还会去问她,她什么都知道,肯定是读过大学的。”
夏特助顺着话问:“那她怎么会来到小渔村,这个你知道吗?”
老大爷知道:“她男人叫时元,时元的义母是我们村里人,她嫁给时元,嫁鸡随鸡,所以就来我们村里。”
夏特助不解:“为什么是义母?”
老大爷瞥了他一眼:“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他是收养的。”
也就是说,二少夫人的母亲是因为嫁给时元才会来到这个小渔村,但这个时元,也就是二少夫人的父亲,其实也不是小渔村土生土长的村民。
夏特助感觉,问到现在,二少夫人的身世好像更扑朔迷离了。
“那个女人,时欢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老大爷掀起一只眼皮:“大名想不起来了,她男人喊她阿妩。”
“哪个‘wu’?”
“妩媚的‘妩’,人如其名,她长得确实漂亮,时欢像她妈,漂亮得不像话。阿妩和时元小两口特别恩爱,时元在海上出事的消息传来后,阿妩差点跟他去了,还好被人发现救回来,我们跟她说你还有一个女儿,她才没有再寻死。”
阿妩。
妩?
意外的是,夏特助竟然觉得,这个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在哪里呢……
“在书里吧。”
时欢对江何深微微一笑,“我妈妈就是书里才会存在的那种妈妈,她美丽温柔,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很爱我爸爸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很疼我但也知道她自己同样很重要。她要是能陪我久一点,我一定能从她的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江何深摘下耳机收进口袋:“她又是怎么去世的?”
“我爸爸出事后,她寻过一次短见,不过只有那一次,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明白自己的生命也同样宝贵。她是对的,她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应该离开小渔村,她就像是……”
时欢想了一个形容词,“河里的一条鱼,离开了小渔村,离开了庇护她的场所,就搁浅,死在了外面。”
江何深只听出了一个内涵——她妈妈不是正常死亡的,而她不想告诉他细节——她不想告诉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Χiυmъ.cοΜ
“你跟你妈妈,倒是很像。”都为了男人不要命过。
时欢叹出口气,坦白一次后,就没什么心结了,也容易说出口:“嗯,我也是一次之后就清醒过来。”
比起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怕死,只怕死在找到真相之前。
时欢垂下眼皮,收起不可告人的情绪,再看向江何深,已经恢复平时的样子。
她伸手勾住他的衣服,柔声细语地问:“二少爷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这次都是真话,我没有撒谎,也没有转移话题,你可以不生气了吗?”
江何深站着,时欢坐着,她要仰起头才能接触他的眼神,自下往上的角度,让她的眼睛像江水一样,悠悠的,泛着涟漪与光泽。
江何深不想被她的眼神蛊惑,挪了一下目光,看到她脆弱的脖颈,修长漂亮,像天鹅一样。
“我生不生气,对你来说很重要?”
时欢不假思索点头:“当然重要。”
这几天,她发信息打电话,送玫瑰做芋头饼,各种行为,都是想让他消气,别再冷着她了。
“二少爷,你不会喜欢温诗梦的对吧?喜欢没那么容易收回去,也没那么容易转移,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
江何深合住了后牙。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
性格明明是内敛的,但在这方面,每次都是这么直白和坦荡。
可就是因为她太容易把喜欢说出口,才让人觉得,不像真心。
……
渔村榕树下,老大爷还在边抽烟边讲。
“别说,这些年来打听时家的人真不少,看来我们当初猜对咯,阿妩不是一般人。能稍微透露一下不?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有别人打听过?
夏特助皱了下眉:“之前来打听时家的都是什么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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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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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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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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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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