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记得了吧。
毕竟那时她的相貌比现在稚嫩,发型也不一样,又已经过去三四年,他每天见过的人那么多,不太可能对她有印象。
她镇定地走过去。
郑经理先跟宋寅握手,然后介绍时欢:“这位就是时欢,时小姐。”
宋寅是老江湖,一张笑脸,热络客气,主动伸出手:“时小姐,你好,一直听郑经理夸你,说你是北外德语系高材生,专业能力过硬,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时欢握手:“您过誉了。”
“时小姐有英文名吗?”
“有的,aurora。”
“是极光、晨曦、曙光的意思吧?真是一个好名字!”
宋寅果然完全没想起她,客套几句就开始说正事儿,时欢松了口气。
“史密斯先生的资料时小姐应该看过了吧?大致情况就是那样,我再打一支预防针,史密斯先生非常挑剔,我们公司的德语翻译他不满意,他可能还会出题考你,如果你也不能让他满意,那我们的合作也就……”
时欢颔首:“我明白的。”
宋寅满意点头,开了句玩笑放松气氛:“不用太紧张,自然就好,时小姐貌美如花,史密斯先生看在美人的份上,兴许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时欢只是内敛地微笑。
宋寅还带着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时欢猜她可能是那位找到郑经理的总监助理,点头致意。对方顿了顿,也回以礼貌的颔首。
郑经理将时欢送到便离开了,他们没等多久,史密斯的航班准点降落,三人一起到出口处接人。
史密斯带着秘书走来,宋寅笑脸相迎:“史密斯先生,您好,我是恒安航空的商务经理,宋寅,欢迎您来到z国禹城。”
时欢已经站到史密斯身侧,轻声用德语翻译宋寅的话,史密斯看了她一眼,道:“你好,宋先生。”
时欢再度开口:“史密斯先生,你好,我叫aurora,接下来将由我担任您的翻译,您有什么想法或要求,尽管对我提。”
史密斯耸肩,并不算客气,开口就是一句:“我可不是什么翻译都用。”
“我会尽力让您满意。”时欢微微一笑,看起来很自信。
史密斯又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走出机场,宋寅早就安排好宴席为他接风洗尘,他们直接去餐厅。
那是一家古色古香的中餐厅,在禹城颇有名气,主做江浙菜系,宋寅选择这里,是因为史密斯的资料上写了他喜欢江南。
他们坐下没多久,服务生便开始上菜,可见是提前交代了,半点不怠慢的态度,倒是让史密斯神色和缓许多。
可能是为了贴合“江南”这块招牌,菜名用的都是与江南有关的诗句,一道荷叶粉蒸肉取了“画船听雨眠”的名字,一道雪菜大汤黄鱼也取了“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名字,颇为诗情画意。
史密斯指着一道腌笃鲜,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念出它的菜名:“‘聊赠一枝春’。”又转回德语,“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时欢:“大概是因为春笋。”
史密斯恍然大悟般地点头,然后就道:“能请aurora女士,将这道菜的菜名告诉我的秘书吗?”
他的秘书完全听不懂中文,所以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她将这句诗翻译成德语。
时欢顿了一下便明白过来。
——他是在考她。
虽然已经被打过预防针,知道他刁钻,但时欢也没想到他会出这种“考题”。
z国的古诗是公认的最难翻译成其他语言的体裁之一,因为z国语言博大精深,每个字往往有着多层含义,中译中都能难倒许多z国人,何况是翻译成外语让外国人理解。m.xiumb.com
既要意思准确,还要兼顾优雅。
难度很高。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试试吗?”那位总监助理突然开口,说的是德语,将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放下手机,镇定自若,看着史密斯,“我可以为秘书先生翻译这句诗。”
史密斯疑惑地看向宋寅:“这位女士是?”
宋寅虽然听不懂德语,但能他的神态里读出他询问的意思,刚要解释,她便自我介绍:“史密斯先生,我是恒安翻译部的德语翻译,joe。”
时欢一愣。
原来她不是总监助理,而是那位被pass掉的翻译。
时欢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她跟着来,可能是恒安怕她不行,多叫一个翻译以防万一,乔祯现在开口,则是不甘心,想再争取一次机会。
时欢不介意这种良性竞争,毕竟德语是小语种,好工作不容易找,她自然想要保住饭碗。
史密斯看看乔祯,再看看时欢,最后摊了下手:“sicher.”当然可以。
乔祯:“z国的古诗,一般需要通读一整首诗,才能更好地理解其中一句的意思。这首诗出自南北朝诗人陆凯的《赠范晔诗》,写的是诗人路过梅岭,想起旧友,于是折下一支梅花,交给……嗯,古代称之为驿使,现代是快递员,送去给他。”
她的德语很标准,说完自己都露出满意的微笑。
秘书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路过梅岭会想起朋友?”
乔祯大概是没想到还会被提问,愣了愣,无意识地攥紧手机:“……因为他和他的朋友,曾一起观赏过梅花,触景生情。”
时欢抿了口果汁,在心里轻轻摇头——错了。
“那为什么要送一枝梅花?送别的不行吗?那么远的路,送到的时候不是已经枯萎了?送一束枯萎的花,不会很不礼貌吗?为什么不送不容易坏的东西?”
秘书拿起青花瓷形状的茶杯,“比如送杯子,z国古代的瓷器已经非常有名了。”
被接连质问,乔祯有些紧张和着急,加上准备不充足,说话也磕巴:“但这、这首诗的第一句就是折下一支梅花交给快递员。”
秘书更不明白了:“第一句诗是什么?”
“是、是……”乔祯脑子空白,怎么都想不出“折花逢驿使”要怎么翻译成德语?blumenpflücken?zufälligtreffen?
秘书遗憾地摇头:“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话。”
乔祯脸色发白:“……”
身为翻译,有什么比被人说“听不懂”,更加质疑专业能力的?
局面尴尬,没人说话,宋寅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开始后悔了,不该一时心软带上乔祯,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没想到……
“寄梅,是古人表达对朋友思念和问候的手法,”僵持之际,时欢开口解围,“类似现代人用玫瑰花表达爱意,哪怕只是一枝干枯的梅花枝,也不影响它所代表的感情。”
“梅花在春天盛开,‘聊赠一枝春’的意思是‘送你江南的春天’,也可以简单理解为,‘ichvermissedich’。”我想你了。
史密斯眼前一亮:“perfekt!”
宋寅这句听懂了,是德语“完美”,这是夸时欢?他面上也一喜,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位外表出众,能力也不俗的女翻译。
多看了几眼,刚才还不觉得,现在怎么感觉……
她有些眼熟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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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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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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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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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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