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远:“你……你……”
“我给你送食物来的。”许宴瞧他“你”不出来,递上袋子,“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呐。”
对方的手上被汗意弄得黏糊糊,肖远指尖短暂碰到。
少年会出现在这,实在让人意外;可回想起今天一路行程下来,那辆老式的黑色自行车便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愈发清晰、深刻。
路上车辆不多,郊外时而寂静,两人并肩往回走。
许宴推着车,车龙头上挂着袋子,他看一眼男生,帮忙从袋子里拿瓶水,拧开盖递过去,说:“噎住不知道要水啊。”
肖远正想拿水来着,察觉他看过来,就没有立刻动手。
许宴环顾四周,由于出汗,晚风吹得身上很凉,他抖了个激灵:“你不怕么,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下一秒会从林子里冲出来。”
“咳。”肖远被水呛住,手背擦嘴,缓和后说,“没有牛鬼蛇神。”
“我知道。”许宴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你为什么来?”肖远问。
“半路上认出你的车,好奇你去哪玩,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许宴胡扯。
肖远:“约会呢?”
许宴:“哦那个啊,黄了,我临时不想去了,鸽了人家。”
肖远偏头咬咬嘴皮子,心说我信你才有鬼。
一会儿,他们来到加油站。
许宴把车还他,问:“附近有什么车站吗?我地图没搜到。”
肖远:“没有。”
“唉,等下再说,你在这等着,我把车推出来。”许宴一脸愁容往超市走,嘀嘀咕咕道,“回市里还要五十多公里,腿不走断了?”
肖远眼睛被风吹的半含水光,望着他的背影,看起来几分深情,薄唇抿了下,使得原本温和的表情变得十分无辜。
某许推车出来时,他立刻转过脸看向马路对面的林子;再转回头,某许已经骑车近前,单脚踩地上。
“你敢信么,隔壁洗车的竟然会主动帮我补轮胎!”许宴话音一转,“就是太贵了,收我五十块钱。”
肖远点点头:“换车骑?”
山地自行车有变速功能,肯定比这老爷车省劲儿。
“费劲,还是别了吧。”许宴果断拒绝,歪头往旁边一点,“走,我们骑快些,带上我这个累赘,凌晨一点有望到家。”
结果二十分钟不到——
“唉哟卧槽,作大孽了!!”许宴突然刹车,“等会儿,我大腿好像抽筋了!”
他抬腿变得困难,一下子连车带人跌地上。
肖远第一时间把车丢路边,车站腿都没打,跑过去蹲下,抱住他大腿:“你躺倒,我帮你。”
许宴听话倒下,某瞬间头晕目眩,唇色发白:“轻点啊肖远。”
肖远怔了一下。
叫我小远?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牛仔裤活动起来有些困难,肖远本来准备把他皮带解开,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诶诶诶~”许宴嗓音颤起来,“你摸我哪呢?”
肖远手停在他腿根:“你忍忍,我比较有经验,抽过不少次了。”
“噢。”许宴曲起另一条腿,试图挡住,左右看看,“你自己注意点啊,有车来的时候手就拿开。”
肖远:“有必要?”
许宴欠起头,杏眼不用努力就能睁得特别大,说:“我躺着,你蹲我旁边,还对我上下其手,谁看了不说一句你强——迫我!”
许是体力耗费原因,停下来之后,肖远只觉得脖根起热,听完他的话,热度直接蔓延到脸颊。
过了会儿。
“我感觉我行了。”许宴享受10分钟肖式VIP服务,“试试。”
肖远拉他起来,看他上抬了两下腿:“怎么样?”
许宴比个“OK”的手势。
“你骑我的车。”肖远果断扶起老式车,“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住的地方。”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见?这一路过来不都是……”许宴脑壳子短暂打了个结,问出本来想问的,“确定跟我换车?”
肖远踩上脚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我啰……”许宴视线落在他两条长腿上,点点头道,“好,换车,等下不要跟我叫苦啊。”
肖远心说谁叫谁孙子。
白日里往这边来的某个弧形弯道,竟然是有个分岔路的。
由于被树木和广告牌遮挡,自东向西看不见,回来时自西向东,分岔路正对着右手边。
“好隐蔽啊。”许宴说,“这条路连路灯都有诶。”
不仅有,还很密集。
“红叶公路的路线不算复杂,就是一条波浪线上面多两个约等于号。这条路也通往高尔夫球场和其他景区,再远一点还有市开发区。”肖远在后面说。
“你很熟悉这片。”许宴断定说。
肖远:“《银海指南》里面说的很详细。”
许宴想到公寓书架上的不少指南,莞尔道:“你就像个外国人,不过普通话说得不错,完全听不出来你是在国外长大的。”
肖远说:“我每天都会听普通话演讲,从5岁开始。”
许宴恍然大悟:“所以演讲水平才那么高的?”
上坡。
肖远脚下使了点力,车链条卡啦卡啦地响,他音调平稳:“不算高,矮子里面拔高的。”
许宴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小子幽默水平提高了。
忽然“咯噔”一声。
许宴回头看,单脚落地:“链条断了?”
“嗯。”肖远扯下链条挂龙头上,“就在前面。”
许宴下来陪他走,伸长了脖子眺望,的确有亮灯的地方,只是被茂密的植物遮挡住而已。
过大概十分钟,视野渐渐开阔起来,连着一溜烟儿的私人别墅出现在前方。
“我们要借宿?”许宴咕哝,“我以为住什么郊区宾馆。”
“宾馆也有,有点远,在高尔夫球场那边。”肖远给他指了另一个岔路口,“从这走就能过去,大概有六七公里吧。”
“我现在听到数字和路程单位就头疼。”许宴讪讪地观察,“所以我们借哪家?”
“就这。”肖远打上车站腿。
“诶等会儿,你车就靠人家大门边啊,再给你丢废墟里咯。”许宴朝来时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我可是看见了,有废墟。”
肖远直接伸手摁门铃。
许宴看了看手里的车:“老爷车我能赔得起,你这车必须得推进去。”
肖远看他一眼。
门铃旁边的对讲器亮了一下信号灯,响起通信的声音:“喂?”
一道女声。
肖远“是我”两个字冲到嗓子眼,旁边推着车的少年忽然过来将他挤开,同时热情道:“你好!晚上好,打扰了!我跟我朋友自行车坏了,没办法回市区,请问能不能借宿一晚?谢谢!我们都是学生,不是坏人!您真的人美心善!”
对讲机安静。
许宴附耳上去,隐约听见有人在远处小声说话。
肖远在他身侧后方,抿了抿唇,一时无语,然后对着右上角的摄像头点了点脑袋。
“请稍等一下。”女声说。
对讲机的信号灯暗下来,许宴扭头冲他笑笑:“知道什么叫借宿么,嘴巴甜点没坏处,学会没?”
肖远暂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点了点脑袋。
给他们开门的是中年女子,听声音就是对讲机里的那位。
她领着他们停车,领着他们进屋,领着他们进房间,全程竟然只说了四句话:
“这边请。”
“不客气。”
“请随意。”
“晚安。”
目送她下楼,许宴立刻从自身所在房间门口,冲进斜对门房间。
肖远就知道他会进来,房门故意没关。
“看过《招魂》没?”许宴劈头问道。
听名字就是恐怖片,肖远从衣柜里拿干净衣服:“没有。”
“和电影里气氛太像了。”许宴走到窗边看外面,“不知道是女佣还是主人的古怪阿姨,之前明明听对讲机里有人和她说话,但我们刚刚上来,客厅一个人都没。不会是知道有外人进来,故意躲到楼上去吧!喔,外面有游泳池!”
“我洗澡了。”肖远说。
许宴慢两秒回过头,只看见男生走进浴室的背影,和浅灰色床铺上放着的黑色男士内裤。
夜色变深了,月光穿过窗户玻璃,和屋里的灯光融合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
肖远把头发擦半干,抓过手机,洗澡期间许宴给他发了微信。
清零:【内裤干净不?】
清零:【看到了,吊牌没摘,新的,凑合穿吧。】
清零:【晚上要把门反锁,小心些总是好的。】
清零:【不敢睡打我电话,我过去陪你睡。】
肖远唇角弯起,将手机揣浴袍兜里,离开这间卧室。
晚十点多,楼下灯火通明。
之前没人的客厅多了一个男人坐在那。男人戴着老花镜,鬓角斑白,手里捧着本书,身材不算太胖,但也不是很瘦。Χiυmъ.cοΜ
肖远去厨房转了转,冰箱里剩下来很多菜,都是没怎么动过的,还有一份方形黑森林蛋糕,表面用橙色果酱写了简单的数字“17”在上头。
他拿勺子把“17”这个数刮了,然后退出厨房,来到客厅。
“这么晚还不睡?”肖远把蛋糕搁茶几上。
看书的男人没有说话,半分钟后拿过书签塞书缝里。
肖远等他把《思竹》合上,才继续开口:“我不是故意没回来陪你吃饭,只是没来得及。”
“因为谁?”肖明泽摘下老花镜。
眼前的男人年纪大了,双目乍一看有些浑浊,可直视过久,依旧可以让人感受掌权者的威严。
这要是在公司,准定能震慑不少人,包括他姐。
肖远不怕:“没因为谁。”
肖明泽根本不相信,紧绷的面容瞬间有些破功,到底还是没忍住,往楼上瞄了眼,似笑非笑:“因为你的小同学?”
“不小。”肖远垂下眼睛,想到什么又缓缓抬起,“年纪比我小点,12月的。”
“噢。”肖明泽问,“没欺负过你吧,我看他穿的像个小混混,花里胡哨的。”
肖远嘴角弯了一下:“他人不错,会照顾别人情绪。其实我跟他闹过两次矛盾,每次都是他先让步,这让我有时候觉得挺惭愧。以前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较扯,现在承认,以同龄人作为条件,我的确没有他大肚。”
肖明泽大为震撼。
自己的儿子自己算清楚了,很少夸谁的。
就算夸,也仅限于“不错”“还行”这种言简意赅笼统的词汇,所以很难想象刚才这段话出自他口。
虽然打小不怎么养在身边,但自己有时间就会飞去看他,在私交和人际关系方面,他一直都很注重。
看来楼上这位性格极好、心思极其细腻、还会给予他关爱。
“这样我就放心了。”肖明泽欣慰道,“你妈也是。”
肖远表情黯然下去。
“又胡思乱想。”肖明泽一眼看穿他,“还在怪你妈妈啊?”
“怎么会。”肖远十指交叉往下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肖明泽回忆,说:“她那会食欲不振,多半是因为我忙着搞鞋子,生活和感情上忽略她了,跟你在她肚子里闹不闹腾没关系。”
这些话不是肖远第一次听,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从他父亲口中说出来,就算越洋电话都不会少了。
像任务似的。
肖远习惯了,乖乖听着就是,不会吐槽父亲“老生常谈”。
肖明泽拿上《思竹》,边站起,边继续说:“要怪就怪我,我才是导致你先天营养不良的罪魁祸首。”
“爸!”肖远皱眉。
“好好好不说了!听你这么叫我就头疼,凶得很。”他爸要走时“诶”了声,指着蛋糕叮嘱,“要分享给你那小同学啊。”
“知道。”肖远捧上蛋糕,跟在父亲后面:“你之前为什么避开?”
肖明泽回头指了一下茶几上、连通摄像头的笔记本电脑,理所当然道:“我虽然眼有点花,但不瞎好吧,耳朵也不聋。”
小同学话里话外那么客气,显然不知这里是谁的家。既然儿子想隐瞒,身为父亲配合就行了。
这可真的冤枉肖远了。
当时在门外没说清楚的原因,只是不想那么快看某许尴尬到被雷劈过的表情而已,实则本就准备进来后互相介绍。
这下倒好,该怎么解释,才不会让那位心里不痛快?
肖远站到他的房间外,做了一次深呼吸,抬手敲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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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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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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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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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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