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酒红色的大波浪卷拉成了黑长直,轻盈的碎花连衣裙更让她年轻许多。
“小宴。”她拿着礼物盒,“你爸爸给你挑的。”
许宴仅看一眼他爸帽檐下懵逼的表情,就知道这礼物跟他爸没关系。
他接过来:“谢了。”
将巴掌大的礼物盒放在旁边,继续聊微信,仿佛根本不在乎是谁送的,送的什么。
任雪垂睫掩下眼中失落。
许志华向来瞧不得她伤心,摘下帽子,说:“你不打开看看什么吗,辜负我和你妈妈一番心意。”
得,装都不装了。
如果不是他爸这次看起来状态不错,许宴绝对不会妥协。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款白色的轻奢电子表。
许宴长指勾住表身看了看,又拿开手指,重新将盒子合上:“不错。”
任雪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和许志华对视。
未成想下一秒,说“不错”的少年淡淡道:“不过我不喜欢戴手表,爸,下次别乱买了。”
有一种人,不能对她软下心来,这是避免自己受到伤害最好的法子。
希望他的苛刻,不会让他们父子俩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小区很老了。
楼梯感应灯需要发出很大的动静,才能让它亮起来。
进了家门,许志华说:“小宴你先洗澡,我跟你妈要收拾东西。”
客厅堆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箱,封条都是海外的。
许宴也不问他们这一路去了哪玩,“嗯”了声回到卧室。拿衣服出来时,看见任女士从其中一个纸箱里取出某奢款女士包包。
他估计他爸的卡这次刷了不低于六位数。
就这么着吧。
许老板快乐就好。
4班的孩儿们又在群里吐牢骚,许宴擦着头发,插了一句嘴:【班主任晚上好!】
消息一经问世,群里安静了。
刚刚吐槽过老班的几个人直接退出了群聊。
许宴眼睁睁看着人数连着掉了6个,贱兮兮地发了一个表情:【[微笑]】
群消息内容开始统一:
【草!】
【许宴你不是人!】
【缺大德了!】
许宴毛巾往肩头一甩,活像个搓澡工,他戳开此前和肖远的聊天。
清零:【你暑假不回家啊?】
净含量:【没,今天过来拿东西,被雨困住了。】
清零:【你家那什么司机老胡呢,让他接你去啊,再不然你打车呗。】
净含量:【我骑车的。】xǐυmь.℃òm
净含量:【雨停再说吧。】
许宴曲起食指,指关节抵住脸颊揉按,缓解智齿疼痛。
他知道,雨停再走只是幌子,真正困住那人的是银海市每逢暴雨必频繁的闪电。
没记错的话,肖远生日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按照白隽的说法,那天也是肖远母亲的忌日。
上辈子的肖远同学对于这天忌讳得很,从不过生日。在那天晚上,许宴因对此事不知情,和他发生了很严重的矛盾。
并且……
许宴睫羽轻颤,似乎回忆到了特别的事情,也是他这辈子拒绝他爸提议的补课,特意避开逗留在银海市的原因。
想改变命运,得首先改变事情的发展轨道。
夜深。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许志华起夜,竟发现儿子的房门开着,房里边没人,床铺整齐,书桌上留下一张作业纸。
——“同学来了,我跟他去趟市里有事。”
-
撒谎有错。
不辞而别有错。
许宴抱着书包,坐在出租车里,闭眼默念“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这么晚了还往市里跑啊,明天补课么?”司机师傅问。
许宴冲到嗓子眼的“嗯”,被突然轰起来的雷声堵回去。
他想到宋芝悦的那句“渣男发誓天打雷劈”。
他不是渣男,但不妨碍他忌讳。
司机没等到前一个答案,继续说:“这天不得了哦,早知道不跑了,我不会困在市里回不来吧?”
许宴说:“市里排水系统不错,不用担心。”
司机“嗯”了两声:“市里那么大,有人接你么?你认识路么?先讲好我不认识市里的路哦。”
“我认识,您放心开。”
许宴又把手机点开,戳了戳某人。
清零:【睡了么?】
阳台的滚蛋在睡觉,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某部青春文艺片;公寓房灯火通明,就连没人住的次卧和书房都亮着灯。
坐沙发上的那位在剥松子,耳里塞着耳机,耳机线另一头插在手机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下,响亮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流畅的英文歌曲。
肖远沉浸在文艺片里,目不斜视地喂自己吃了一颗松子。
很巧。
这颗坏了,微苦。
良久,将熄屏的手机拿起来。
01时:22分
这人这么晚了还给他发消息?
净含量:【有事?】
清零:【怎么还不睡?】
净含量:【你不也。】
清零:【我有事才没睡。你呢?】
净含量:【失眠。】
清零:【哦,正好,省的我打夜半凶铃,等会给我开门。】
肖远微微怔住,拇指悬在手机屏上方,某个瞬间又觉得心跳急促了那么一下。
和上一次同款的心虚慌张,唯一区别的,大概是这次多了两分莫名其妙的期待。
期待什么?
他来干什么?
什么事能让他半夜三更冒着风雨雷电从县城跑过来?
肖远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摘下耳机,两手背捂住脸。
他觉得自己病了。
由最初的抵触,到慢慢接受的这个过程,和他相处过的任何一个朋友都不一样。
之前生出这种陌生、害怕、让人不受控制的感觉时,他会把自己和白隽的关系进行代入。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默默叫过许宴“许外甥”。
但这会儿他怎么都代入不了。
如果今晚来的是白隽,他可能会在白隽进门时问出一句:‘下雨天来,你有病?’
换成许宴,他可能更想说:‘你来陪我的?’
事实上,当一个小时后,许宴抱着半湿透的书包进门时,肖远只是表情平静地接过书包,问:“知道下雨不带雨具?”
出租车只停在了公寓外头,许宴冒着滂沱大雨顶着电闪雷鸣一路跑进楼栋,期间踏了好几个水坑,运动鞋都湿透了。
听肖远这话,他杏眼瞪了瞪大,回怼:“知道我和林巨霖不在,还把我们房间的灯都亮着?”
说完,恶作剧地甩了甩头,水渍潲了肖远满脸。
许宴趁他闭眼时笑了笑,在他睁眼时,瞬间恢复正经模样:“拖鞋呢,让我光脚进去啊?”
肖远把书包扔进沙发,去阳台拿拖鞋,吵醒了滚蛋。
——“Goodnight~”
许宴换身衣服,回到客厅,看见茶几上小半碗松仁。他目光下意识寻找男生拇指,指甲口有些微破损。
“能喝了。”肖远试了试茶杯外壁的温度。
许宴抻头瞅了眼,往沙发上坐,茶杯拿过来,说:“加什么姜片啊,你也太细心了吧。”
时间仿佛静止一瞬,肖远听见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你想太多,这茶泡给我自己喝的。”
许宴刚喝了两口,闻言立刻把茶杯递过去:“呐,还你好了,我本来也不喜欢生姜味。”
肖远望着电视柜上的路由器,静默两秒,忽然夺过茶杯。没错是夺的气势,仰头喝了见底。
以许宴的角度,能看见男生上下滚动着的青涩喉结。
“诶,”他等男生喝完把茶杯放下之后,犹豫说,“你喝的那个地方,我刚才喝过。”
肖远:“……”
这人,这人为什么不早说??
“嗐,都是男生,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宋芝悦她们。这要被她们看见,肯定又会讲什么什么间接接吻。”许宴身体往后靠,“女生思路跟我们不一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算是看出来了,宋芝悦好像喜欢你,你每次和她讲题的时候,她都在偷偷看你。有时候会红耳朵,有时候会深呼吸,我在后面看着,感觉还挺好玩——”
说这些话的许宴不曾注意,喝完姜茶的男生,脸色正一点一点地变得僵硬和苍白。
肖远唇抿成一条线,拇指指甲抠弄着食指,一下一下用着力,仿佛想要通过这种动作所带来的短暂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他睡袍领口处的皮肤缓缓地变成淡粉色,并且还在匀速往上攀爬,像一幅正在进行中的泼墨画。
“你这姜茶好像很有用,是不是感觉身体都热起来了。”耳后忽然响起少年低声询问。
肖远迟钝抬手,逐帧靠近脸颊和耳朵,发烫的皮肤灼得手疼。
“嗯。”
他心不在焉地应着,猜测这些发烫的皮肤肯定红了。他想要去做点什么缓解,起码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嗯,剥松子吧。
许宴看他又去剥松子,目光第二次落在他破损的指甲上。
“松仁炒玉米吃过没?”
说着,直接把半盒松子拿到手中,丢一个进嘴里嗑。
肖远剥完手里仅有的两个,缓缓摇了一下头:“没。”
“等天亮雨停,我俩去一趟超市买玉米呗?”许宴提议。
半晌听不见回答,许宴看了眼他微垂的后脑勺,“你要回家么,回家就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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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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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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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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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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