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边。”后面传来许宴有气无力的提醒,“是这边。”
等肖远打个弯折回来,许宴跟上他,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说的那个自控能力差的一方,是我吗?”
肖远:“不是。”
“敢说不敢承认,你就是在说我。”
许宴鼻腔里哼了一下,弹掉烟头,走两步忽然停下来。
肖远回头望,那人捡起烟蒂,摁灭在路边垃圾桶的烟槽里。
晚上的大药房很冷清,阴雨天更是没什么人。
某位爱护环境的病人,乖乖量了体温。
——39.2
许宴挑了下眉:“哦豁。”
听这语气还挺惊讶,肖远站在旁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白衣大哥给配了些药,说:“药先不要吃,酒精散散再吃。”
许宴付完钱,趁人家走开,小声和肖远咕哝:“我只喝了半杯。”
“还是红酒。”他补充。
“红酒不是酒?”肖远拆了退热贴往他脑门上敷,“该的。”
许宴忍住辩驳,拎上药袋跟上他,心里漫无目的开始想,上辈子白隽也出国留学了,但却不是现在,而是过完暑假之后无声无息远洋的。
自重生以来,有大小好几件事情都提前发生了。
这些事提前发生的先决条件,大概率是他和肖远关系发生改变之后。
那么他父亲呢?
许宴不确定,不太敢确定,不怎么敢抱希望。
但在心里做了最坏打算。
凌晨两点,那两个人还没回,并且电话打了没人接。
肖远翻看朋友圈,发现三个小时前林巨霖更新过动态,没有文案,只有两张KTV包间的照片。
许宴出来时,看见他靠在餐桌旁,低头捏着睛明穴。
深蓝色质感高级的绸缎睡袍穿在他身上,系带不紧,衣襟半敞,精瘦好看的锁骨翘出一片阴影。
“咳咳。”
许宴烧得嗓子难受,咳嗽打断滴滴答答的时钟走针声。
肖远去厨房给他倒杯热水。
“我想喝冷的。”许宴坐下。大夏天喝热茶简直要人命。
“忌生冷。”肖远说。
“行行,随便吧。”许宴生无可恋趴桌上,侧脸枕在臂弯里,盯着他看了会儿,“他们呢?”
“唱歌去了。”肖远转进厨房又洗了个茶杯出来。
坐下,开始给热茶晾凉。
这样坐下来,睡袍的衣襟更敞了。
许宴忍不住心想,这人怎么那么多睡衣,看了几次,每次都不一样,不会有什么睡衣强迫症吧。
隔一天,换一样,男士睡衣的款式穿完了,再试试女士的……
盯着他的人忽然笑出声,肖远停下动作,茶杯推过去,眉眼染上淡淡烦躁:“趁热喝。”
“失礼了啊。”许宴止住笑,指尖碰到茶杯,烫到缩手。
肖远凝视他两秒,又将茶杯拖过来,继续晾凉。
许宴吹吹指尖,嘀咕说:“看着细皮嫩肉,没想到皮糙肉厚。”
在那位不满之前,火速改口道,“我意思皮糙肉厚都是大老爷们,你是,我也是。”
小片刻,门锁传来动静。肖远起身去开门。
许宴杯子里的水喝一半,看那勾肩搭背晃进玄关的两人,惊道:“喝多少酒,你们还是学生!”
白隽反驳:“我成年了!”
林巨霖清醒无比:“我就饭店两杯红酒哈,KTV滴酒没沾。”
白隽脸颊微醺,乖乖巧巧喊了一声舅舅之后,晃去餐厅,搂住许宴压他背上:“许宴!”
许宴门牙差点磕掉,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卧槽,你这醉鬼,赶紧从我身上起开!”
肖远拿开杯子,检查一番杯沿,仿佛只是在看看杯沿有没有被某人的门牙磕坏了。
放下杯子的时候,某人杏眼睁得老大地瞪着他。
“我给你介绍对象!”白隽死活赖在许宴身上,“漂亮,好看,能干,你走桃花运了你!”
许宴被他压得脑袋低着,忍住将他撅翻的冲动:“诶,肖远舅舅,别袖手旁观,这你亲外甥。”
“什么对象?”肖远舅舅注意力在这个地方。
“对象没你的份!”白隽护犊子似的圈住许宴脖子,“我好不容易把他推销出去!不准抢!”
“谁要你推了,你哪来的媒婆啊这么多管闲事。”许宴掰他胳膊,“你给老子松手,断气了。”
肖远皱眉:“白隽。”
白隽没有全醉,听他舅语气严肃就讪讪地放开许宴。
“操。”许宴活动脖子,侧过身瞪白隽,一脸凶相地问,“你背着你舅干了什么好事?”
“我知道!”林巨霖拉着裤子拉链从卫生间出来。
白隽一听两手抱头,嗷嗷叫着往卧室那边跑:“我不听!我睡了!随便你们怎么编排我吧!”
林巨霖嘿嘿道:“他把许宴电话号码给了两个美女,一个是他在游戏里边认识的,短头发。一个好像是他家什么销售职员,跟我们坐一桌,最漂亮的那个。给完他就清醒了,但又不能把号码要回来。刚才在车上叫我骗你们说他喝醉,没想到我上个厕所就露馅,演技太差了!”
这倒是他外甥能干出来的事。
肖远回忆了一下,他们那桌一共十五个人,女的大概有六七个。除了他们仨,要么是已经成年高中毕业,要么是社会人士。
不知林巨霖说的具体哪个,但不论哪个,都不适合许宴。
相比肖远,许宴倒是深知白隽和林巨霖喜欢的类型,长头发,温柔不失个性的那款。
“噢,你们说她。”他手指在下巴处挠了挠,看着像是想起具体哪个女生,“虽然但是……”
忽然有人大步走过眼前。许宴话音一顿,满脸懵逼地跟上肖远。
主卧的大床上,满身酒气的外甥趴着呼呼大睡,嘴巴微张,发出轻微呼噜声。不出意外,明早这枕头上就得多了大片醉鬼的口水。
肖远脸色铁青。
凌晨三点钟出头,许宴再次量体温,38.2,他吃了些消炎药,听某位的建议,又贴了张退热贴。
“你睡我那?”许宴提议。
“不用。”肖远躺到沙发上。
“我睡沙发。”许宴强调。
“说了不用。”肖远抓过方形靠枕搭在肚子上,胳膊遮住眼睛。
许宴记着刚刚晾茶的事,心想自己也体贴一回算了,说:“你要是过意不去,我俩一起睡?”
好话从来不说三遍,肖远选择性闭嘴。
许宴不信邪:“都是男生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会故意把衣服脱掉跟你攀比什么,放心好了。”
肖远:“……”
等两秒没反应,许宴放弃:“不睡算了。”
然而他前脚刚迈进书房,就听见那位后脚跟了过来。
书房里的床是连柜固定式,一米五宽,睡两个大男生刚刚好。
一人一头,井水不犯河水。
许宴睁着大眼睛,看台灯在天花板上照出光晕。
“睡着了么?”他忽然问。
小半天没人回答,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外面树叶哗啦作响,雨滴打在窗玻璃上。
许宴轻手轻脚爬起,抓着枕头放到另一头,刚要往下躺,就和他以为睡着的男生对上视线。
肖远:“???”
许宴讪笑:“我只要想到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闻着你的脚,未来半个月都没食欲了。”
肖远:“……”
许宴寻个舒服的面对面侧躺姿势,冲他龇牙笑:“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跟我想的一样。”
肖远背过身,面朝里侧不理人,闭眼睡觉。
许宴看了会他后脑勺,酝酿措辞问:“要不要关灯,不关灯我睡不着,我平常都会关灯睡。”
台灯的一档是橘色,不太亮,缓解眼睛疲劳的,开不开都无所谓,谁的房间谁做主。
迟迟听不见身后动静,肖远眉头皱起憋出个字:“关。”
后悔进来睡了。
他不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但似乎每次都能在某人的挑动之下,做出违背本意的决定。说白了同样是“自控能力差一类”。肖远迟来的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在反省中沉沉睡去。琇書蛧
早上天一亮,外面树上的小鸟们就在练嗓子。
肖远睁开眼睛时,心道今天千万不要再下雨。
由于对下雨和雷电天气比较抗拒,故而回国之前,就被科普了银海市近几年的气候情况。
在上次雷雨天气之前,他一直以为“恐惧”是男生不耻的弱点,该好好隐藏。所以当某人说出“我害怕打雷”“这是我的弱点”“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些话来,他突然明白。
弱点谁都有。
区别只是在于“你自己承担”和“说出来我帮你保密”。
能让自己有勇气把弱点告诉别人,说明那个人值得你相信。
肖远站床边,垂眼看着安眠的少年,手上系着睡袍腰带,随后拢起两指,贴上他颈侧皮肤。
温热,颈动脉热情地跳着,像他的人一样。
许宴捉住手,半睁开一只眼,看清是谁又把眼睛闭上。
他毫无意识捏了捏男生的手指,说话带着浅浅的鼻音:“干吗,杀人灭口啊?”
“烧已经退了。”肖远把手指抽出来,“退热贴撕掉吧,贴时间长也不好。”
“你帮我撕。”许宴无力躺平,任其宰割,“浑身没劲。”
肖远:“……”
撕完后,许宴立刻要去挠额头,那里红了一片长方形,还有黏黏的凝胶残留在上面。
“等等会消下去。”肖远俯身检查一番,“不像过敏。”
许宴手指蜷起,指关节抵了抵痒的那处,一脸烦躁:“操。”
肖远说“等着”离开书房。
半分钟后拧了湿毛巾回来。
“谢了啊帅哥。”许宴翘起腿,“好事做到底呗,帮我擦一下,我看不见。”
就算不说,肖远也准备这么做。
他将毛巾对折两下,注意到某人似笑非笑勾起的唇角,和抖得万分欢快的腿。那模样怎么说呢,欠儿欠儿的感觉,看得人好气又好笑。
被未来上司伺候的感觉真爽,许宴心想,能让骨子里高傲的肖同学低头还挺容易。
念头刚落,冰凉凉的毛巾忽然盖到他脸上。
许宴下意识放下腿,上半身欠起,胳膊肘撑床上,脸上毛巾掉下来,表情懵逼,哪里还有刚刚的得意,眨着无辜的眼睛看肖远。
“怎么了?”
对着这样无辜的神情,尽管不知道是真无辜还是装无辜,他都说不出“自己擦”三个字。
肖远缓缓心情,什么都没说,重新弯下身子,将毛巾拿过来,擦上许宴的额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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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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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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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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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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