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顾袍裾被石头勾破,也不顾被绊倒时掌心和膝盖磨破出血,着急地穿过废墟,去追寻那一道满身染血的人影。
萧弈只遥遥盯着那尊大佛。
大佛在雨幕里微笑,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这样的笑容激怒了他。
他纵身跃出,携着一往无前的磅礴气势,袭向那尊大佛!
九尺陌刀,深深插进高达百尺的佛像!
男人愤怒的声音响彻天地,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仇恨:“你们不肯救她,你们凭什么受凡人祭拜?!”
雷声轰隆。
巨大的裂缝出现在佛像的头顶,顷刻间往下蔓延,不过瞬息之间,微笑的石像崩塌成无数碎石块,轰隆隆砸向地面。
南宝衣声嘶力竭:“二哥哥!”
他们来洛阳,是为了掌控这座城池。
而不是毁了这里,而不是叫僧侣和百姓憎恨!
她一声一声地喊,萧弈若有所感般回眸。
雨幕里的少女,娇美如芙蓉花,扶着擦破血的双膝,正仰头望向他,而她的小脸上满是水珠,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她的眼泪。
他迟疑着,瞳孔仍旧血红。
南宝衣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丹凤眼藏满了深情,声音哽咽而沙哑:“二哥哥,我在这里……”
她还在这里。
她没有像前世那样死亡。
并且,还打算用余生来守护这个爱她如命的男人。
山体崩塌,一块碎石凌空向她砸来。
萧弈本能地身形一动,顷刻间出现在她面前,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碎石重重砸在他的后背上,他发出一声闷哼。
“二哥哥……”
南宝衣仰起头,小手抚上男人苍白的面颊,凝视着他猩红的瞳孔,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曾在梦境中,看到过他前世为她痴狂的模样。
原来,她在梦境中所感受到的痛苦,不及现实万分之一。
她心如刀割。
萧弈的感官像是变得迟钝,他盯着少女落泪的小脸,想抬袖为她擦拭,在看见自己袖口沾染的血渍之后,又慢慢垂下手。
他突然退后两步。
他凝视着少女,眼中满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犹豫。
天煞孤星。
他的靠近,会不会再度给她带来灾厄?
他仍旧记得知道不能怀有子嗣之后,小姑娘是多么的伤心。
这一次,他的靠近,会不会令她更加痛苦?
只一个眼神,南宝衣就明白了他所有的想法。
“二哥哥……”
她哽咽。
萧弈一步步后退,她一步步靠近,步履沉稳而坚定——
直到终于抱住这个第一次退缩的男人。
萧弈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我身上,有血,脏……”
南宝衣抱着他的腰。
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她揉了把婆娑泪眼:“不脏。”
萧弈弯了弯唇。
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
他抬头,入目所及是废墟和模糊血肉。
英俊的面庞上笼罩了一层阴霾,他轻声:“你总希望我积攒福报,少发动战争。这一次,我是不是又叫你失望了?”
南宝衣摇摇头。
她含着泪,柔声:“我知道想缔造一个天下一统的盛世有多难,伤亡和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而我们要做的,是把伤亡降到最低。二哥哥身先士卒,没有滥杀无辜,已经做得很好了。”
天空阴沉,雨幕潇潇。
少女弯起亮晶晶的丹凤眼:“二哥哥会有福报的!”
她说的那么坚定,仿佛亲眼看见过他锦绣的未来。
哪怕明知是安慰,萧弈也觉得温暖。
他亲了亲南宝衣的眉心:“被恶人喜欢,是什么滋味儿?”
南宝衣想了想,认真道:“未曾被恶人喜欢过,因此回答不出二哥哥的问题。但是,曾被大雍的二皇子深爱,那滋味儿,妙不可言,食髓知味。”
萧弈眼尾泛了红。
他单膝跪地,撩开南宝衣的袍裾,卷起她的裤管,从怀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认真地给她包扎好受伤的膝盖。
南宝衣好笑,想拽他起来:“一点子擦伤而已,有什么可包扎的?二哥哥的伤才要紧,你不要管我……”xǐυmь.℃òm
萧弈不肯。
他系好手帕,道:“你这处膝盖受过伤,要仔细照顾才好。待会儿我背你下去。”
南宝衣微怔。
鼻尖不自觉地涌上酸意。
她都忘了她膝盖受过伤,可是二哥哥却替她记得……
看似狠戾的男人,竟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南宝衣心中柔软,撒娇般张开手臂:“那你背我。”
萧弈弯着唇,果然把她背了起来。
初夏的第一场雨,还在淅淅沥沥。
两人下了石堆废墟,活着的士兵们正井然有序地合作搬开石头,寻找侥幸生还的人。
殷穗浑身湿透,哭着跪在废墟边,拼命用双手刨开碎石。
“呜呜呜大表哥……”
她哽咽地呼唤,哪怕纤纤十指被磨得指甲破碎鲜血淋漓,也仍旧不肯放弃。
南宝衣环顾四周,担架上躺了不少伤兵,都是从废墟底下挖出来的。
南边儿又有侥幸生还的人被挖了出来,引起一阵激动地呼喊。
她看着那人,丹凤眼里生出光芒:“穗穗快别挖了!”
殷穗沉浸在悲伤绝望的情绪里,压根儿听不见她的劝说。
那边,殷朝宗黑衣染血,脸色有些苍白。
好在没受什么重伤。
他拂开上前搀扶的心腹,遥遥望向殷穗。
视线落在她鲜血淋漓的指尖上,微不可察地掠过心疼。
他锁着眉,一瘸一拐地走到殷穗身后。
他单膝蹲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别挖了……”
殷穗怔怔转头。
在看见来人是谁之后,她的瞳孔因为喜悦而放大。
“大表哥!”
少女呜咽着扑进男人怀里。
嚎啕大哭时,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行为太过太唐突于礼不合。
她连忙羞赧地站起身,垂着头福了一礼:“大表哥……”
殷朝宗沉默着,捧起她的双手。
殷家给予了她多年的苦难,可那些苦难没有摧垮少女的天真和脊梁,更没有伤害她爱人的能力。
他低头,深情地吻了吻她的双手。
他认真道:“羞辱你的那两个畜生,已经死在我的刀下。往后余生,我来保护你,我来保护洛阳城曾像你我一样的弱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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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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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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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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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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