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姜又瞥向失落的沈议潮:“阿潮破案心切,略有过错,不必放在心上。你这个年纪,哪怕走错路,也是可以回头的。”
沈议潮心中一暖,拱手拜倒:“谢谢姑母……”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有的路一旦走错,就无法回头。
……
午后,南宝衣仔细打扮过,乘坐长檐车前往皇宫。
却在宫门前,被萧弈拦下。
少女卷起竹帘。
外间落了细雪,年轻的皇子殿下,发梢沾着簌簌雪花,暗红官袍将英隽深艳的面庞衬出几分苍白,他敛去了戾气,只余下温柔。
南宝衣轻声:“你生病了?”
他的脸色,从未这般苍白过。
萧弈淡淡道:“不是什么大病。你要进宫见她?”
南宝衣仰头,望向这座巍峨古老的皇宫。
她点点头:“要见的。”xǐυmь.℃òm
她是他的母亲,而且皇嫂嫂也是被她逼迫至死的。
她想弄明白,沈姜,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安全方面倒也不必担心,沈姜曾经横扫诸国,凭她的骄傲,绝不会在宫里用小伎俩弄死她。
萧弈朝她伸出手:“我陪你走一程。”
南宝衣迟疑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
上次冬至,明明是不欢而散,可是对上他略显苍白的面庞,南宝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狠话。
她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
她被萧弈扶下马车。
萧弈接过荷叶递来的纸伞,与南宝衣一同进宫。
宫巷连绵悠长。
四周寂静,唯有雪落的声音。
伞下清明,南宝衣仰起头,看见纸伞大半都朝她倾斜,他的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越发衬得郎君面容白皙如玉,就连薄唇也失了几分血色。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忽然挽住萧弈执伞的手。
她靠他更近。
她小声:“纸伞很大,你不必总顾着我。”
萧弈莞尔,忽然伸出手,将她整个揽进怀里。
南宝衣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被他紧紧锁在怀中,嗅着扑面而来的清冽山水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厮……
当真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
萧弈一路把她送到凤仪宫外。
他把伞柄塞进她手里,叮嘱道:“我就在这里等着,若有什么事,只管大声唤我。”
南宝衣看着他紧张的神情,禁不住轻笑。
他的表情,像极了初次送小孩儿去书院的父母,总要在书院门外站上很长一段时间,唯恐自家小孩儿适应不了陌生的书院。
笑完了,她板起小脸,故作正经地点点头:“达达,孩儿记下啦。”
很多小孩儿,喜欢撒娇时叫父亲“达达”。
萧弈挑眉。
这小姑娘,没看见过城楼上悬挂的一排排人头,不知道沈姜的可怕之处,还敢跟他开玩笑,当真是死性不改,顽劣不堪。
然而他的紧张感倒是消失了。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
他忽然俯身,凑到她的耳畔,恶劣呢喃:“这般喜欢叫达达,改明儿床榻上,让娇娇哭哭啼啼地叫达达……”
南宝衣瞬间小脸滚烫。
倒是看过话本子,那些男人坏得很,就喜欢自家妻妾在闺房床笫间,求饶时唤他们达达,也不嫌害臊!
她害羞地瞪一眼萧弈,小脸绯红地转身跑进凤仪宫。
萧弈勾了勾薄唇,慢慢站直身子。
他掸了掸肩上落雪,拣了一处避雪的宫檐,极有耐心地等人。
南宝衣被宫女领进内殿。
隔着珠帘,一名女官抬起食指示意噤声,低声道:“娘娘还在午睡,南小娘子坐在这里等候片刻。”
南宝衣只得落座。
好在宫女没有为难她,还给她准备了一碟花糕,一壶花茶。
软香糕、白糖糕、栗子糕、杏酪、雪蒸糕,在荷叶青瓷盘里拼凑成桃花形状,色白如雪,染一点胭脂红如桃花,精巧而赏心悦目。
南宝衣吃了小口栗子糕,又饮了半盏热花茶。
雪花煎的花茶,满口清甘,回味无穷。
她不禁暗道,位高权重者很多,可大都被权位所累,然而这位沈皇后,却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这么想着,她偏头望向珠帘内。
沈皇后在贵妃榻上午睡。
她蜷缩而眠,双手呈索物状。
南宝衣奇怪。
考司隶衙门之前,她在卷宗上读到过,人的性格,与睡眠姿势有些关系。
像沈皇后这样蜷缩而眠,表示她很没有安全感。
双手呈索物状,则代表她占有欲强,或者对某样东西苦心孤诣却求而不得。
她贵为权倾天下的皇后,她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呢?
又是什么东西,让她求而不得?
珠帘轻曳。
花香弥漫。
沈姜蜷缩着,沉浸在睡梦里。
三月的江南,桃花芳菲,春水漾漾。
少女梳着双髻,手握一根糖葫芦,轻盈穿过热闹的青石板长街。
父亲逼她嫁给当朝天子,她不从,偷偷跑来了江南。
杨柳岸烟雨隔江,有素衣琴师端坐抚琴,他戴一张白狐狸面具,琴声泠泠悦耳,惹来燕子叽喳,年幼的小童们躲在柳树后陶醉聆听。
一曲罢。
她鼓掌:“你弹得真好!”
年少的琴师抱起古琴,透过白狐狸面具看着她,嗓音温醇尔雅:“多谢。”
“你的口音不似江南人,你是何处的琴师?”
琴师微笑:“在江南,便是江南的琴师。”
少女眉眼弯弯:“原来你也是个漂泊的可怜人,正好我也无处可去,前路,你我结伴而行,可好?”
……
“呀!”
南宝衣没注意,打翻了琉璃茶盏。
杯盏破碎声,像极了金戈铁马。
珠帘内,沈姜眉心紧蹙,鬓角悄然冒出细密冷汗。
黑影幢幢,暴雨倾盆。
江南金陵城,天色昏黑黑云压城,湖岸边疾风骤雨,水珠在荷叶上激烈地打着旋儿,杨柳在狂风中恐惧颤抖。
“你们放他走,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放他走!”
少女声嘶力竭地呼喊。
黑衣男人的嬉笑声令她恐惧。
染指她的手,肮脏至极。
黑雨冲刷着一切,却洗不干净她的肮脏。
……
“这个琉璃花盏看起来很贵的样子,打碎了这一只,整套都用不成了吧?”
南宝衣碎碎念,抱歉地看着宫女们拣拾碎片。
珠帘内,沈姜睁开眼。
梦醒。
四周金碧辉煌,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沈皇后。
她缓缓坐起身,冷眼望向珠帘外笨手笨脚的南宝衣。
,
萧弈:叫爸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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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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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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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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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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