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凉里有些权势的达官权贵们也争着上前敬酒,一个个笑脸逢迎,话语多半谄媚。还有的权势稍微薄些的,只敢远远看着,却不敢上前一步。
相比众人的巴结热情,棣恒却矜贵冷淡的很,坐在上座懒洋洋喝着酒,好半会儿才回了一句话。对于令人眼花缭乱的重礼,也显得意兴阑珊。
可即便这样,众人也没人敢说什么,反而因为棣恒偶有的几句话,或者不经心的笑意,便觉得无比满足,感到至上荣光。看那样子,估计能欣喜地一晚上睡不着觉了。
玉昭阳乖乖地坐在棣恒身边给他倒酒,倒真像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侍女。好在这里位置比较高,无论看哪里都可以尽收眼底。
此时聂范正坐在张浩的身边,身边坐着两个舞女服侍着,满面春风得意,看起来好不自在。
玉昭阳眼睛眯了眯,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既然她如今有棣恒帮忙,那么眼下去找聂范相逼便是最下策。现在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仇凉和西府中心鸾京相距甚远,棣恒作为翼北侯不在鸾京谋划,反而大老远的过来这里,应该不只是随便过来视察军情的。
而且从张府尹这个铺张浪费的德行,仇凉官员相互巴结的风气,以及棣恒敷衍冷淡的态度,几乎可以大致推断,棣恒对这个所谓张府尹,可谓是相当不满了。
不过看张府尹这个傻冒,应该还没有发觉吧?多半以为自己丰功伟绩,受到翼北侯的重视呢!
一场宴会举办的绚烂多彩,华美异常。棣恒早早便以困乏为由先行退去了。留下的众人接着狂欢着,其中多数世家子弟们因为得见了翼北侯的尊荣,久久平复不下来心情,不禁憧憬着日后平步青云的美梦。
从宴会出来,棣恒依着约定,让长生打探到了小枫和魏奶奶所在的地方。不出意料,两人正是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
大牢入口有重兵把守,长生拿着棣恒的令牌很容易便进去了。
大牢里因为密不透风,又有很重的湿气,因而泛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而且此时严冬,阴暗的牢中更是寒冷异常。
玉昭阳经过几个牢房,见牢中床上的被子不过薄薄一条,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忧虑。
“玉姑娘,这里阴冷,您看完人还是尽快出去吧。”长生对于护送这么一个小丫头过来,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态度也有些不耐烦。
玉昭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牢头拿着钥匙将门打开,玉昭阳走了进去,只见角落的矮床茅草床上正躺着魏奶奶,脸色极为苍白。
而小枫则趴在床下面,原本完好的衣服被打的破破烂烂的,沾染了一片暗红血迹,裸露在外的一道道明显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玉昭阳眼角氤氲上来一片猩红,急忙走上前摸上了小枫的脉搏,发现跳动的很是微弱,应该是伤的不轻。
“小枫,小枫你醒醒!”
过了半晌,小枫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玉昭阳的脸时,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姐姐?”
玉昭阳道:“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被抓了过来?”小枫看起来颇为愤怒,“太可恶了,那个张府尹明明说过,只要我画了押就不会牵连你的!”
“我没有被抓,是有人带我来的。”玉昭阳听到小枫的话,眸中闪过一抹厉色,道:“你这伤是谁打的?”
小枫慌忙侧过脸去,“没、没谁。”
玉昭阳捏住他的脸,眼睛微眯。
“说实话。”
“……”
“是张府尹手底下的人。”
“还有呢?”琇書網
“还有……还有聂范。”
“聂范?”玉昭阳眯了眯眼,眸中一片黑沉。
“他们为何打你?”
小枫紧抓着衣角,满眼倔强。
“他们想让我认罪,但是我不认。”他说着,忽然抓住玉昭阳的手,急急解释道:“姐姐,你一定要信我。我真的冤枉的!”
玉昭阳摸了摸他的头,表示安抚。
“我听说官府的人是以你欠钱不还为由抓的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借聂范的钱,那完全是伪造的!可是那个欠条我也看了,那上面的签字完完全全就是我的笔迹,所以我现在也是没法辩驳。”小枫说着说着,眼圈不由得红了。
看着魏奶奶沧桑的睡脸,小枫忽然有些颓丧。
“我刚才其实就想着,承认就承认了吧。这罪过我便一人承担了,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不能一直呆在这牢里,她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玉昭阳看向魏奶奶,她正打着寒颤,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很是不安。
“小枫,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
“姐姐,你要做什么?”
玉昭阳匆匆忙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了几床被子过来,“这是我从牢头手里拿来的,眼下我不能马上带你们出去,只能先暂时委屈你们了。这些被子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加上,千万别冻着了。另外我让人也搬来了火炉,你若是冷便现在炉边烤烤手。”
“姐姐,你怎么能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小枫睁着大眼,有些担忧,道:“你不会是答应了聂范什么条件了吧?他那人不安好心,姐姐千万别上了他的圈套。”
玉昭阳好笑地拍了拍小枫的头,“说什么呢,我就是刚给牢头塞了些银子,让他通融通融。你放心,你姐姐聪明着呢。这件事情我既然知道你是无辜的,便决计不会让你白白受这委屈。”
“可是姐姐,这仇凉你也不认识什么人,恐怕会很辛苦,我不想让你冒这样的风险。”
“你就放心吧,什么也不用担心,好好在这里等着我。”玉昭阳拍了拍他的肩,“相信很快,你和魏奶奶便都可以出来了。”说完,玉昭阳从怀里又拿了几个小瓶子,递给小枫。
“这是我以前的伤药,效果还是不错的。一会儿你把这些药洒在伤口上,一天两次,很快便会愈合。”
小枫将药揣在怀里,眼眶湿了一圈,“谢谢姐姐,见到你还好好的,我就安心多了。”
“是我该谢你和魏奶奶才是,若非你们好心相救,只怕我早就被冻死了。”玉昭阳摸了摸小枫的头,眸光坚定,“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平白蒙冤的!”
小枫狠狠地点了点头,“嗯!姐姐,我信你!”
玉昭阳笑了笑,简单地把牢房内安置了一番,方才和长生出了大牢。
刚出了牢门,玉昭阳脸上的笑意便顿时散去,一股阴寒之气在眸底迅速蔓延开来,唇角勾着一抹冰冷的邪笑,整个人仿若笼罩在地狱的暗影和阴戾之中。
“长生,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长生回头,见玉昭阳停留在阴暗的街角,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种令人惊心的寒意。
“你想做什么?”长生见玉昭阳转身就要走,连忙跟了上去,道:“我不能自己回去,主子让我跟着你。”
“随便你。”玉昭阳冷冷吐出几个字,将面纱紧了紧。
亥时,杜衡坊宾客相继散去,不少宾客喝的醉醺醺的,由着随从们扶着走了出来。
同开宴时相比,此时街上的灯光昏暗了不少。
狭窄的街道上,行人稀疏。聂范喝的醉醺醺地,由着四个随从搀扶着,一晃一晃地往前走,身影被手提的灯笼拉的老长。
聂范今日心情颇为不错,边走边哼着小曲儿。随从们纷纷在旁边说着话。
“咱爷今天也算是出了口恶气。我就说嘛,那小子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咱们爷无礼!咱爷的舅舅,可是掌管整个仇凉的府尹,就算是那行军的几个将军也不得看咱们大人的脸色?”
“过两天,听说翼北侯要在这仇凉调遣官员,说不定咱们爷还能谋个一官半职呢!”
“那还用说,凭借着咱爷这关系,谋个官儿做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聂范听着,有些烦了,哼了一声道:“做官有他么什么意思?杂事一大堆,粮饷还那么一点儿,都不够爷塞牙缝呢,更别说去贿赂谁了!”
随从们一听,赶紧改口道:“爷说的是,做官有什么意思?有府尹大人在这儿,咱们还怕没钱没权不是?”
“对了,那个臭娘们现在回来了吗?”聂范道。
“您是说小枫那个姐姐?”随从道:“我们都派人盯着呢!今天下午回来了一趟,可谁知咱们的人跟丢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派人盯紧点,多派几个人,找到了就给本大爷送到府里,看本大爷怎么收拾她!”
“爷放心,这仇凉可是咱们的地盘儿,还怕找不到个女人?不过,等您到时候享用完了,能不能给兄弟们解解馋啊?”
“等爷玩腻了,就赏给你们。哈哈哈哈.......”
几人聊的欢快,黑暗里只觉有一阵夜风吹过,狭窄的街道一旁不知什么站着一个以纱覆面的女人,手里一根长棍横在道路中间,阻隔了去路。
聂范揉了揉朦胧的醉眼,大骂道:“他妈的谁啊?敢挡了大爷的道儿!张三,张四,给大爷把她给爷拖过来!大爷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不长眼的家伙不可!”
“是。”张三、张四撸着袖子便走了过去,准备把这女人给拽出来。
可谁知,他们还没走近,只见一道金光闪过,两人被软鞭直接抽飞了老远,直直砸在聂范等人身后的小摊上。
碎木头劈里啪啦散了一地,凄惨的痛呼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爷,不好了。张三、张四的肋骨还有手骨好像是断了!这人来者不善啊!”
“咱们还是走吧!”其中一个随从显然被吓得不轻,“爷,咱们肯定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啊!”
“哼,一群软蛋!”聂范拽着两个人的领子,骂道:“你们俩给我一起上,听见没!”
“是、是!”
剩下的两个随从只好硬着头皮,提着大刀便朝那人砍去。
可是这次,两个人直接被鞭子缠住,甩上了半空,又狠狠地砸向地面。
僵硬的青石板被两人生生砸出了个大洞,碎裂砖片飞的哪儿都是。
聂范被巨大的声音给震得酒都醒了三分,转头便想要跑。
可是脚步都还没移动半分,那女人便顷刻间到了跟前,手中长鞭缠上了他的脖子,“彭”地一声整个人被狠狠甩在了一边的墙上。
强烈的撞击让聂范“噗”地呕出一口血来。
他看着这女人越走越近,一股彻骨地寒意由脚底慢慢地生了上来,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仿佛看到了恶鬼来索命的幻影。
“求、求你放过我!我舅舅可是府尹,你、你如果对我动手.......啊!”
话没说完,他的身上便多了两条深可见骨的血痕,一时间痛的他说不出话来,蜷缩着趴在地上,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房檐上,长生交叉着双臂,看着聂范不断地被鞭打,惨叫,求饶,目光不由得移到玉昭阳的身上,很想看看她现在是何表情。不过,她的脸蒙在面纱之下,根本看不清楚。
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变了。
若说他第一次在棣恒房间中见到她,觉得她如春日里绽放之花,于不经意间就能让人魂牵梦绕的话;那么此时的她,便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嗜血、杀戮,身后仿佛便是血海翻涌的无尽深渊,令人胆寒。
他似乎有点明白,主子为何偏偏对她有所不同了。
因为这个女人,有着一种极其独特的特质。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想为之深陷。
乌云慢慢地从月亮上飘过,皎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照见了青白石缝中的几片猩红。
玉昭阳把鞭子别到腰上,擦了擦手,走向长生。
长生的目光中有些探究,“完事了?”
“嗯。”玉昭阳点点头。
“死了?”
玉昭阳手指微顿,扬起一抹邪笑,“说什么呢?他还有用,自然不能让他死了。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长生瞥了眼已经血肉模糊的某些人,“小小的教训?”
“一会儿自会有人来将他们抬回去的。我们走吧。”玉昭阳说完,便轻点脚尖,离开了房檐。
长生又忍不住看了眼下面,紧接着连忙跟了上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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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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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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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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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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