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乐声辗转着,融合着歌女优美的曲调,飘出窗外。不少行人在这里驻足,似乎要陶醉在这仙乐之中。
这夜的杜衡坊,似乎是要招待什么大人物。整个杜衡坊被张府尹花了大手笔包了下来,内内外外防卫森严,宴请者只能携带请帖入内,更不能有任何兵刃在身。
据说,这次的宴会,不少达官贵人。世家贵女为了一睹这大人物的风范,争着抢着挤破头皮才把请帖弄到了手。
玉昭阳趁着舞女出来买胭脂的功夫,暗中换了其中一个舞女的衣服,蒙了面纱将脸遮住,堂而皇之地拿着杜衡坊的牌子走了进去。
杜衡坊内部的厅堂很大,中央建着一个诺大的莲花台,穿着轻纱的舞女正在其间曼妙舞姿。收到宴请的人来来往往走动着,声音有些混杂,其间有不少男客坐在宴中,享受着美貌舞女的喂酒。
玉昭阳四下打量了一番,并没发现聂范。于是便悄无声息地挤进几个客人中间,正听见他们嘴里讨论着聂范。
“不是我说,那小子就个不要脸的。这种场合,就他那种出身上的了台面吗?还非要巴巴地跟来!哼,说到底还不是个贱民之子?平日里仗着和张府尹有那么定点亲戚关系就兴奋作浪,整日里花言巧语把那张大公子可是忽悠的不轻,干了多少蠢事!”
“是啊,也不知道他整天得意个什么,就他亲姐姐还不是勾引张府尹上的位吗?若不是张夫人身子不好,早早便去了,哪还有他姐姐的机会?”
“所以说,有些东西还是得靠运气。”
“对了,他人呢?”
“我刚还看见他了。估计是见这里人多,上楼幽会美人了吧?说到这杜衡坊,虽只是乐坊,可依着聂范那德行,还不知道在哪间房里做什么好事呢!”
玉昭阳捂了捂面纱,提了壶酒,准备往楼上走去。可还没走几个台阶,便被人给拉住了。
玉昭阳脚步一顿,回头看见是个和她同年纪的女人,长得还算清秀,不过样子有些刻薄。
“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想上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还不快去服侍客人?”
玉昭阳眸子危险地眯了眯,看向那个女人。
那女人被玉昭阳的眸光一时间威慑住,往后退了退,“干、干嘛这么看我!一个娼妓之女还不让人说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要不是我们杜衡坊收留,你还不知道会流落到哪个窑子里去呢?莫非,你以为仗着张大公子对你的宠爱,就能爬到我的头上来?哼,简直痴人做梦!”
虽是伪装,可玉昭阳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这般无由来的欺辱之词,哪怕对象并不是她!
若是可以,玉昭阳不介意小施惩戒。但是经过上次后山的教训,又是眼下这番众人济济的场合,若真冲突起来倒是不好脱身。
玉昭阳垂了垂眸,脚步顿住,还是转身下了楼去。
罢了,反正那聂范也不会一直呆在楼上,她也没必要因此冒这个险。
身后,那女人传来得意的声音,“早这样乖乖的不就好了?非让本姑娘费这番口舌。”
“姑娘,快别说了。哎?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啊,我的脸忽然好痒,怎么回事......啊!好痒啊我的脸!”
一个丫头吓得差点摔碎了手里的盘子,“姑娘,有好多红点啊!咱们还是快些看大夫吧,耽搁久了就严重了!”
“滚开!好不容易可以见到这么多大人物,你让我现在离开?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害我的,嗯?”
“姑娘,不是我,真不是我......”
玉昭阳听着身后原来越远的声音,覆脸的面纱下,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邪笑。
她二师兄捣鼓出来的那损人东西,没想到倒还有些用处。
至于这药,便是给她点小教训。
收到邀请的宾客陆陆续续地也到了一大半了,放眼望去,几乎座无虚席。
玉昭阳看了眼正中央的主座,那里居然还是空空如也。
看着这浮华盛象,觥筹交错的欢乐景象,玉昭阳不禁联想起小枫和魏奶奶无由来的遭遇,内心焦灼的同时只觉得无比讽刺。
在场的多少人,看似干干净净,可又有多少人的手中是没有沾过鲜血的。无论表面多么光鲜明亮,只怕都是踩在万千的森森白骨之上,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
这时,杜衡坊的门口忽然传来一片骚动。
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那个女人披着一身黑衣,旁边还跟着张府尹的儿子张浩,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姿态亲昵。
众人听闻声响纷纷向门口看去,只听张浩的声音随即传了出来:“有人冒充阿阮混进这宴会了!快给本公子搜!阿阮快别哭了,我定然将那人抓到你面前。”
“什么?有人混进来了?”
“啊?不会是刺客吧?这可真是吓人,人家好不容易才进来这宴会……”
玉昭阳身形一顿,在角落里不由得往门口一瞥,便发现那个叫阿阮的女人正是她扒了衣服的那个。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刚才不是把那个女人打晕了吗?
早知道,就该把她藏在一个更隐蔽的地方了!
若是以前,她根本不会把这些个杂鱼小兵放在眼里。可她偏偏腿伤未愈,刚才还经历了一场“大战”,真气所剩无多。
到时候真打起来她根本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不一会儿,一大批官兵顷刻间涌了进来,如泼洒的水流向四下散播开来,将混迹其中的舞女一个一个地揪了出来。
那官兵搜查的极快,距离玉昭阳也越来越近。
不过半刻,就会查到她的身上!
玉昭阳眉眼微凌,转头见正有人搬着一张桌子往楼上走去。趁着众人不注意,她脚尖轻点,如同鬼魅一般隐在了桌板后面。
上到楼上,玉昭阳又一个闪身,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其中一个房间里,随手关了门。
玉昭阳这才松了口气,软软地倚在墙上。
今天真是太他么的累了!
放下心来之后,玉昭阳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房间。
房间很大,各处摆设低调而华贵。烟紫色轻纱微微晃动,犹如花间的雾气。
一扇屏风被轻纱半遮掩在后面,一道高大的侧影隐约映在皎白的屏风上。
嗯?这房里有人!
玉昭阳一愣,不敢动了。
氤氲的雾气从幕后缓缓升起,湿润的水汽之中夹杂着淡淡的冷檀香气,让人不由得想起冬日松林的深处的雪。
缓缓的水声随着男人的动作,在静谧的环境中愈发清晰。
玉昭阳盯着那个男人影子,思绪火光石电。
士兵应该很快就会上来,那……她要不要要挟他?或者把他打晕了塞到床底?
忽然间,水花四溅,落在屏风上。
只听“刷”地一声,屏风后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玉昭阳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么快!
余光中,玉昭阳只见几道紫色的残影闪过,一丝冷檀香气飘过她的鼻尖,随之而来的还有未曾消散的水雾。
玉昭阳瞳孔一缩,猛地转身回头,便见原本应该身在沐桶的男人此时已经穿戴完好,浑身还透着股水汽,端端正正地立在了离她三尺之地,正眯着眼睛盯着她看。
玉昭阳不看还好,这一看只觉得眼前一晃,目光忍不住定在了他的身上。
男子身着一身紫霄素纱禅衣,浑身氤氲着雾气,犹如明珠离泽,朗月皎皎。
他的皮肤明亮如玉,眉如烟云远山,凤眸潋滟流光,唇色艳若榴花,轻轻一勾唇,只怕便能让万物为之黯然失色。
就连脸颊旁边的几缕湿发,都像是种无言的诱惑。
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男人!
棣恒看着眼前蒙面的女人,眯了眯眼。
“女人?谁让你进来的?”
他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虽是不动声色,却仍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寒意。
他的视线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冰凉地捏住她的脖颈,好像轻轻一个用力,便能让她一个小命呜呼了。
玉昭阳只觉得浑身一阵冷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你听我解释……”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修长的手指玩着手里的骨扇,声音如同不化的冰雪般冰冷。
“敢擅闯本侯的居室,胆子不小啊!”
玉昭阳一愣,心想,在西府能自称本侯的不就是……
她的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你不会就是那个传闻里的翼北侯——棣(dì)恒吧!”
棣恒只是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玉昭阳被他看的有着发毛,不过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这位,的确就是翼北侯无疑了。
不过从市井的传闻推测,玉昭阳还以为这翼北侯是个满身疤痕的糙汉子,毕竟他久经沙场的战神名号可是相当当的。
可是如今一见,却完全颠覆了她对于翼北侯的影响。
这哪里是什么糙汉子,明明就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美人!
玉昭阳对美人一向比较宽容,她默默地收起了手里的长鞭往后藏了藏。
“那个啥,这位美人,不,翼北侯,看来我是走错了门,无意擅闯,告辞啊!”
说完,玉昭阳便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棣恒冷笑了一声,“想走?”
说着,棣恒手指微动,还不见他有何动作,四周烟紫色的轻纱便截断飞出,带着强劲的风直击玉昭阳的命门。
好强烈的杀气!这是要把她直接给杀了吗?
跟他比起来,刚才那几个刺客就是开胃小菜!
玉昭阳急急往后滚去,勉强躲过袭击而来的轻纱。
那条轻纱割过柱子,竟把柱子生生割出了一条深长的口子。
她错了,她眼瞎,她看走眼了!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美人!呸,见鬼去吧!
“你怎么说出手就出手了,还有没有点道德了?我不都说了是误闯,还跟你道歉了,你至于出杀招吗?”
说着,一道轻纱又如利箭飞快地迎面而来,玉昭阳眸光一紧,顷刻间长鞭飞出,一个旋身将轻纱拦腰截断,打成了碎片。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误闯。本侯的原则,一向都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棣恒勾了勾唇,像是抚琴一般抬指一挥。
紧接着,那些落向地面的碎片忽然像是又受到什么力量的吸引,猛地一弹,仿若利刃般又向玉昭阳飞去。
玉昭阳一惊,急忙躲闪,没想到棣恒内力竟如此深厚,就连这般轻飘飘的碎片也操纵自如。这西府战神地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
“堂堂翼北侯,南楚战神,就这么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好意思吗?”
“本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呸,那只能说明,你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玉昭阳道。
棣恒唇角微勾,看着玉昭阳到处躲闪,像是在看小丑表演一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就这点儿能耐了吗?无趣。”
玉昭阳见他这么风轻云淡地站着,心中直冒火气,恨不得把这男人的美人皮给劈下来。可是更窝火的是,无论她怎么躲闪,根本就无法再靠近棣恒一寸一毫距离。
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力,已经强到随时可以捏碎她了。
玉昭阳破口骂道:“哼,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什么仙人,原来不过是个全身有毒的妖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黑透了!”
棣恒凉声笑道:“武功不怎么样,嘴巴倒是厉害的紧。”
玉昭阳慌忙应对着,气喘呼呼道:“你真以为我不能伤的了你吗?我、我这是手下留情。”
棣恒淡淡笑道:“哦?那你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玉昭阳简直要被虐哭了,连忙改变了态度,软声道:“翼北侯,今日我真的是无意闯进来的。眼下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还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不行吗!”
如今她和棣恒打斗这么大的动静,下面的官兵肯定已经有所察觉了!
棣恒勾了勾唇角,眉眼生寒,“本侯也说了,宁可错杀也不错放。”
玉昭阳仅剩的一点耐心也没有了,大声怒道:“棣恒!你特么是不是就喜欢挑衅别人!”
当初跟契丹对上,他就是这么挑衅人家的吧!
棣恒看向她笑道:“哦?看来你很了解我?”
玉昭阳根本不想跟这讨厌的毒美人缠斗下去,可是棣恒好像是起了兴致似的,一点放她的意思都没有。
门外,踢踢踏踏地杂乱脚步声很快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张浩等人的声音。
“快,有人看见那女人上了楼,你们就在这层给我搜!”
屋里,玉昭阳自然也听见,一时间心跳也控制不住猛地一跳,整个身体也顿时僵住了。
此时,棣恒的房门也被敲响,传来官兵的声音:“侯爷,打扰了。宴会有刺客混入这里,还请侯爷开下门,我们也好确保侯爷的安全。”
玉昭阳眨了眨眼。她就是乔装进来,准备找聂范问清楚,顺便威逼利诱一番,让他将小枫和魏奶奶放了,怎么就成了刺客了!
棣恒似乎失了兴致,手指轻弹。
玉昭阳瞳孔猛缩,化为利刃碎纱飞向她的脖子。
这是,致命一击!
难道她玉昭阳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劲风撕碎面纱,玉昭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苍白的小脸如纸张,忍不住轻颤。
棣恒的眸光定在她的脸上,眸底微凝。
是她?
当日林中惊鸿一瞥,却没想到她会再次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棣恒手指忽然用力一收,势不可挡的劲风骤然消失。
无数的纱片如同飘落的花瓣,缓缓从上往下飘落。
玉昭阳感到杀气消失,呆呆地看向棣恒。
“怎么不杀我?”
棣恒勾唇笑了笑,声音低沉中带着魅惑。
“本侯喜欢干净。杀了你,会脏了本侯的房间。”
玉昭阳:……
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好在小命保住了呜呜呜!!!
生死一刹那,玉昭阳的心跳仍旧跳动的厉害。
“侯爷,侯爷在吗?我们刚才听到有些响动,侯爷没事吧?”
棣恒只是看着玉昭阳,没有说话。
不多时,房门又是砰砰一响,“侯爷?侯爷在吗?”
棣恒看向房门,正要开口。
玉昭阳忽而低声道:“等等!”
棣恒眉毛微挑,垂眸看她。
玉昭阳脸色一变,强自压下自己的怒火,扯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好声好气道:“侯爷,您身为西府霸主,自是胸襟宽广,体量容人,想必不会跟我这般小女子计较的,是吧?我这次,真的是误闯,您信我!”
“胸襟宽广、体量容人?”棣恒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虽是笑着,却没丝毫笑意。
“这话本侯还第是一次听。一般形容本侯的,通常都是暇眦必报,阴险狡诈这些词。看来本侯想错了,你还是不了解本侯。”
玉昭阳连忙摇头,“不是!那啥,我真的就是想进来找个人,真的!”
“那你倒说说,你来找谁?”
玉昭阳抿了抿唇,不想多说,“我真的是找人。可是至于找谁,似乎和侯爷无关吧。”
“哦?”棣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确定?”
确定吗?
玉昭阳看着棣恒笑着的脸,却感受到了无比强力的压迫感,让她一时间甚至停止了呼吸。她觉得,她如果说了确定,这个浑身都是毒的妖孽,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出去。
要是真被他扔出去,别说救不了小枫和魏奶奶,就连她自己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河。
“又不、不确定了,哈哈哈。”玉昭阳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怂过。
“其实,我找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张府尹的一个亲戚聂范。只是我说了侯爷也不认识不是?”
棣恒了无兴趣道:“你找他做什么?”
若他记得不错,前两日就是一个聂范的和她在山脚下起的冲突。
“就、就是有点事。”
棣恒凉凉看她,不说话。
门外,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便又有敲门声响起,这次是张府尹和张浩。
“侯爷,真是打扰您了。刚才有属下说您的房间里有些异响,这么一会儿也没听到您的回应,心中忧虑。您没事吧?”
玉昭阳心脏咚咚跳了两下,眼睛看着棣恒,急忙道:“聂范把我弟弟和奶奶抓了,我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将他们放出来的。侯爷,您就信我这一次吧!”
棣恒挑了挑眉,“亲的?”
她那个弟弟他在山上见过,不用猜就知道是普通的村民。而且看他那黑瘦的模样,可跟她一点都不像。
玉昭阳想也没想,“对,亲的!”
她可不敢说,自己是个无籍游民!
棣恒可不得把她抓起啦,严加拷问一番!
若是一旦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估计就直接把她送回东阳送死去了。
“侯爷?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张府尹在门外开口道:“不如,我们进去吧。”
玉昭阳一把抓住了棣恒的袖子,觉得自己就算是丢脸,也要抱紧了这只金大腿了。
“侯爷就帮我这次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真的!”
棣恒垂眼看向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挑了挑眉。
那只手指节纤细,不染豆蔻,色泽如玉,看着便是出生优渥,养尊处优的手。
可那指间偏偏颇多薄茧,虎口处尤为明显,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
再往下看,一条不显眼的玉坠露在了外面。可是虽不显眼,却是质地极佳的矿彩玉,一块便要十万金。
棣恒目光收回,心中忽而有些明朗了。
先前在山上,他可是亲眼看到过她口中的那个“弟弟”。一看就是自幼出身山野,还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
而反观她的样貌和举止,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还是亲的?呵呵。
骗鬼呢!
玉昭阳见他不语,又叫了声道:“侯爷?”
“你说报答是吧?”
棣恒没有直接戳穿她,而是平淡地看着她,看样子似乎是在考虑。
玉昭阳看他表情似有松动,连忙接着道:“是啊是啊,不管侯爷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只要您能举手之劳帮我这一次!”
棣恒轻飘飘问道:“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过了半晌,在玉昭阳的紧盯下,轻启薄唇,一时间声音仿若天籁。
“无事,你们下去吧。不要打扰本侯逗弄......宠物。”
“那么侯爷,宴会快开始了,我等就在下面恭候侯爷。”
门外的人得到回应,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玉昭阳总算是松了口气,可听到棣恒的后半句话,眼睛都瞪直了。
宠物?
合着这男人刚才把自己当宠物逗弄?
“多谢侯爷,那我就此告辞了。”玉昭阳皮笑肉不笑地用力甩开棣恒绑着她的纱布,转身就往窗口走去。
可还没走出一步,脖子上便架了一把骨扇,寒气森森。
玉昭阳身子一僵,浑身汗毛直竖。
“侯、侯爷还想干什么?”
“干什么?”棣恒玩味笑道:“本侯怎么记得,有人刚说要报答呢?”
“报答?现、现在吗?”
“不然呢?”棣恒瞥了玉昭阳一眼。
玉昭阳烦躁着搓着自己的袖子,道:“侯爷,是这么回事,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处理。能、能不能宽限一段时日。我来日一定报答,成不?”
“来日?”棣恒挑了挑眉,哼笑一声,“本侯也不信什么来日,谁知道你这一走,会跑到什么鬼地方去。”
玉昭阳深吸了一口气,“侯爷,我玉昭阳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棣恒阴恻恻看她,似笑非笑。
“你找聂范,多半是因为你的家人吧?不若你将事情再讲本侯说说,说不定本侯有觉得有趣,会帮一帮你呢?”
让他帮忙?还不知道会让她怎么报答呢!这个男人的本质她可算是看清楚了,难缠得很。若是她一旦要他出手,只怕这男人势必会捞够了本。
玉昭阳满身的抗拒,但动作却不由得停住了。
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对于棣恒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当务之急,她只想找到小枫和魏奶奶,看看他们现在的情况。
可是,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玉昭阳纠结了半会儿,开口道:“我想要先找到小枫还有奶奶的下落。他们眼下很可能就在大牢之中,我进不去,侯爷可否能帮我先见他们一面?我需要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棣恒转眸看向玉昭阳,凤眸潋滟勾人。
“这个嘛......要看你的表现了。”
玉昭阳警惕道:“侯爷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想做什么呢?”
“谁、谁知道你想干什么?”玉昭阳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本侯会对你下得去口吧?”
棣恒上下打量了几遍玉昭阳,颇为嫌弃道:“长成你这样,还想染指本侯?”
玉昭阳感觉自己气血翻涌,手里的鞭子已经有些忍耐不住地想要抽到这妖孽的身上。
她长成这样?长成哪样了?这男人生了这副好相貌,怎么就长了这张欠打的嘴呢?
“那侯爷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玉昭阳咬牙切齿道。
棣恒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道:“先说说,你能做什么。”
玉昭阳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问了一遍,“我能做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没错。”
玉昭阳想了想,道:“那个,我武功好,可以当侯爷的侍卫。”
棣恒闻言哼了一声,道:“侍卫?就你?腿还没好全吧?本侯府里的旺财都跑的比你快。”
玉昭阳抽了抽嘴角,很明智地没有问旺财是谁。
她又想了想,“我字写的也还不错,可以帮侯爷查阅文书。”
棣恒眯了眯眼,眸光有些危险,冷声道:“怎么,你想窥探西府公文?”
玉昭阳连忙道:“不不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那……扫地,扫地总可以了吧?扫地的话,既不用武艺超群,也不会接触到侯爷重要的东西。”
棣恒想都没想就否决道:“扫地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想作为报答,你耍本侯?”
“没有没有!侯爷不满意的话,我再想想。”玉昭阳没想到棣恒这么难搞,喃喃道:“我再想想,再想想……啊!我想到了,我还可以当厨子,帮侯爷做饭!”
“做饭?”棣恒哼了一声,倒是在考虑,道:“嗯……那你会做‘云间月山上雪’、‘蝴蝶忽然满芳草’吗?”
玉昭阳茫然地摇了摇头,那是什么?
“那‘绣面芙蓉一笑开’呢?”
玉昭阳还是摇了摇头,“不会。”
“这都不会?”棣恒皱眉道:“那‘东风斗转春杏来’,‘嫩绿多情妒舞衣’呢?”
玉昭阳仍旧是摇了摇头。什么破菜名,她听都没听过!
棣恒上下看了她几眼,直看的她有些绷不住了,才道:“还说报答,说到底什么都干不了。你唬本侯玩儿呢?”
玉昭阳被他越说头越低,仔细想想,好像真没什么能做的了。
她堂堂瑞阳公主,玄门首位女徒,就这么没用?连当个厨子都当不了?不,一定不是她没用,是眼前这个嘴毒的家伙太挑剔了,一定是!
“侯爷您说吧,您如此有识人之明,一定知道我可以做什么。”
棣恒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本侯想起来,此次来仇凉好像没带贴身的侍女……”
玉昭阳立即心领神会,急忙狗腿道:“我愿意啊!不就是侍女吗?侯爷若是不嫌弃,我愿侍候侯爷左右,直到您满意为止!”
虽说玉昭阳随性惯了,也在外历练过几年,不太讲究。可她毕竟也是身出东阳侯门之女,又被先皇认作了女儿,和各位皇子也是亲如兄妹。自小受惯了众星捧月,何时给人当过侍女?
为了小枫和魏奶奶,她忍了!反正,也只是棣恒呆在仇凉的这两三天。
等他回去,肯定有大批的侍女簇拥着她,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棣恒挑了挑眉,低沉的嗓音透着危险,道:“可本侯怎么觉得,你这么不情愿呢?”
“哪、哪有!能给侯爷当侍女,可是天大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不情愿!侯爷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说!”
棣恒勾了勾唇,抬步向外走去,道:“跟上吧。”
玉昭阳眼睛一亮,棣恒这是答应帮她了?
长生瞅着棣恒颇为玩味的脸色,低声道:“主子,您不是从来不用侍女吗?怎么今日......”还强迫起别人来了?
棣恒斜睨了长生一眼,“怎么,有问题?”
长生心里疯狂点头,有问题,当然有问题了!一个十几二十年都不让人近身的人,现在居然强迫个小丫头留在身边,怎么不是问题!
不过,面上他可不敢这么表示出来,只能有些僵硬地笑了笑,“主子高兴就好。呵呵,高兴就好。”
他刚才可以听见了,自家主子故意刁难人家的那些菜名。什么‘云间月山上雪’、‘蝴蝶忽然满芳草’、‘绣面芙蓉一笑开’、‘东风斗转春杏来’,那不就是冷盘豆腐,青椒炒肉,粉蒸芙蓉丸子、杏子糕吗!
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戏弄人家嘛。
出于防备,玉昭阳随棣恒出去的时候,还是戴上了面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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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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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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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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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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