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晏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火炉,火光将他的浑身烤的暖暖的,就似泡在热气腾腾的热水中一般。
“陛下,您体内被下了蛊虫,此虫每日靠吸收您的骨血而活,不出一年,你便会支撑不住倒下的。”徐辛神色着急,他从衣襟内拿出一个盒子,“这是在五皇子寝殿内找到的,您之前所吃的糕点,皆是由五皇子的血和蛊虫制作而成,蛊虫乃西域毒虫,一旦染上便难逃一死,陛下,五皇子居心叵测,他留不得啊。”
勾晏低着头,安静的听着。
很显然,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徐辛的意料之中。寝殿内陷入一片安静,勾晏盯着炉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徐辛开口喊着,将勾晏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自朕登位,兄弟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朕的姐姐和妹妹都为了朕去同他国联姻。此时此刻,在联身边的,也只有阎阎一个弟弟了。”勾晏的声音有些哑,眉眼间满是愁容。
“陛下,兹事体大,莫要再念手足之情了。”徐辛心急的说话都有些颤抖。
勾晏转过头看着徐辛,他的眉宇长的很是温润如玉,勾阎虽与他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两人却长得很是相似。
徐辛被他看得有些一愣,心里发虚。
毕竟,蛊虫是他在背后操化的。
勾晏抬眸,淡淡一笑;“阎阎为才人所生,从小便被人瞧不起,他的母亲又不受父皇宠爱,几乎每个人都要来欺负他一下,从小就挨了不少打,我记着小时候就因为同他一起贪玩,还被母后下了毒,后面虽是救回来了,但身子落下病根,弱不禁风的。”
他停顿了一下,眼底满是哀伤,“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若是那日不同他贪玩溜出宫,他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徐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勾阎幼时至今,确实过的不好。不过好在勾晏登位后很是宠爱这个五弟弟,不仅给他封了王爷,而且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优先想着他。
“陛下,时过境迁,五皇子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可他偏偏不知足,起了逆反之心,留不得啊。
陛下情深,可他未必就义重啊。”徐辛苦言相劝着。
“既清,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勾晏突然说道。徐辛不解的看着他。
“你忘了,我幼时跟着父皇去过西域,这蛊虫朕也见过,它不仅只是身有寒毒。”勾晏眯着眸,盯着徐辛。
徐辛一言不发,他自然是知道蛊虫还有其他效果。
“若是能同阎阎换命,也未尝不可。他的病本就是朕害的,如今朕替他承受,又有何不可?”勾晏的语气很平淡,他早就接受了这件事。
徐辛大惊,慌忙跪倒在地,“陛下,三思啊!”勾晏缓缓起身,有些累了,眼底皆是疲惫,“朕乏了,夜已深,既清,你也早些歇息吧。”m.xiumb.com
徐辛怎么也没想到,纵使勾晏知道勾阎下毒,却也不肯将勾阎赐死,他着急的哭出了声:“陛下!三思啊!你若驾崩,你叫勾国如何?你叫老臣该如何啊!”
勾晏背着身,炉火照出的火光映在他身上,将她瘦弱的影子映在墙上,火光微闪,他的影子也跟着微闪,就如同挂在天上的星星般,闪过黑夜之后,消失在白日中。
“之后的事,你应该都安排好了吧。”勾晏轻声说着,“燕赫还是勾阎,你选一个吧,你是朕的夫子,朕相信你的眼光,就如父皇在世时你相信朕一样。”
徐辛愣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满眼皆是震惊。
一国之君,怎会昏庸到如此地步。徐辛突然笑了,声音由小变大,就如同失心疯一般,在太极宫内放声大笑起来。
眼中的泪,也随着笑声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可笑,真是可笑。
运筹几年,挑起国中内战。而这一切,身为帝王的勾晏早就知道。而自己却在这如小丑一般妄想唤醒软弱的勾晏,熟不知,最坚韧的,也是勾晏。
他知道,兵权是自己交出去的。他也知道,蛊虫是自己让勾阎下的。他更清楚,身为丞相的自己,不满他割地求和许久了。
而他为此却无动于衷,勾晏啊勾晏,你究竟是想如何?
徐辛笑自己愚蠢,勾晏身为自己的徒弟,怎会比自己差呢?他从小便聪慧过人,心思细腻,自己这些卑劣的小手段,又怎会逃过他的双眼?
温王啊温王,你真真是如同你的封号一般,温柔到骨子里了。
为保自己的臣子和弟弟,不惜献出生命。
你不戳破这张窗户纸,是为了给老臣留最后的颜面吗?
老臣,罪该万死。
徐辛勾晏的寝殿外跪了一夜,这一夜每当屋内传来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的心就似被人扔在地上反复踩踏。
他跪了一夜,想了一夜。
他本想自己亲自动手杀了勾阎,让勾晏能继续活下去。
可每当想起勾晏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就如同身上岩浆内炙烤着,难受无比。
或许成全勾晏,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之后数月,他都一直陪伴在勾晏身边,随了他的愿,不讲君臣之别,他们以师徒相处。
而勾阎,性子本善,内心软弱,只是那太傅洗脑过深,欺骗他君主迟早要杀了他之后,才起了逆反之心,不然谅他的胆,根本做不出下蛊之事。
其实勾阎做完就后悔了,他的兄长待他实在是太好了,纵使公务缠身,也会空出时间陪伴自己就餐。
而那蛊虫之毒,就是下在每日勾晏必吃的流芳斋的糕点里。
勾晏每日照吃不误,纵使中蛊之后,也不曾更改。
其实身为帝王的他不该这番喜欢吃一道食物,为防止有心人下毒,可偏偏是这流芳斋的桂花糕,勾晏舍弃不了。
因为他记得,幼时与勾阎偷溜出宫,吃的第一口美食便是流芳斋的桂花糕。那是流芳斋还未做起来,到了后来随着糕点好吃,名声也越来越响,这才成了宫廷御食。
流芳斋的桂花糕,对于勾晏和勾阎而言,是幼时里,唯一美好的回忆。
勾阎因为蛊虫的缘故,与勾晏换了命,准确的说是换了身体。
他幼时带着的旧疾如今换到勾晏体内,而勾阎原本虚弱的体质,如今越发强壮起来。
勾晏虽是嘴上不说,但心底其实还是很开心的,他的弟弟,终于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了。
勾阎因为愧疚,经常躲着勾晏。而勾晏每每发现自己的弟弟有意躲着自己,也只是温柔的笑笑,在他眼里,勾阎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弟弟。
好景不长,整日操心国事,加上勾阎的旧疾和寒毒。
他最终倒在了一个落云片片的秋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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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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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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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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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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