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浑身带毒的蝎子,他的毒,会毒到自己吗?
韩寂淮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他想,他该是中毒至深了。
幻觉,麻木,甚至是五感恍惚,自身妖力倒流。
这是韩寂淮放走柳玉庭后,第一个月出现的症状,他像是猛然停药的绝症患者,生命流逝,躯体连带着灵魂,都进入一种加速腐烂的状态。
他在新一年的初始,放走了自己的爱人,当晚大雪绵延,若非春日将至,他怀疑自己,可能熬不过这场雪天,此生再无缘逢春。Χiυmъ.cοΜ
柳玉庭走的第二个月里,韩寂淮开始四处寻医,他想医治自己,他尝不出药的苦味,更尝不出别的味道,却被药物对肠胃的刺激,折磨的口中酸苦。
他常在晚间出来,提着橙黄的灯笼,寻觅宅邸的每一棵柳树,可找遍了角落,他也没能看到自己的那棵。
第三个月里,他的幻觉越发明显,神志不清却也清明。
他依旧打着灯笼,逢人便问:“你见过我的阿玉吗?我找不到他了。”
他有时赤足,有时披头散发,却始终不曾把手里的灯笼的落下。
宅邸的佣人起初是怕的,怕他发起疯来伤人,后来依旧怕,怕他发疯伤害自己,横尸某棵树下。
来搀扶他的,拉他的很多,却始终没人敢碰他的灯笼。
因为人人都知,这灯笼里,燃着的不是蜡烛,而是柳玉庭离开前留下的半生修为,它光芒耀眼,温暖,却不会伤人,也不会熄灭。
真正让人胆战心惊的,是第四个月里。
韩寂淮仍然打着灯笼夜间出来,却不是寻人……
他脚步平稳甚至是轻快,面带温柔的望着身侧,不存在的人,自说自话。
“阿玉,你喜欢前不久风声很大的御王府吗?喜欢的话我就把它收下。”
也会走着走着,蹲到路边,指着不知名的花,孩子似仰头望着空气:“阿玉,这是什么花?”
等了一会儿后,他又从地上起身,满目欢喜的称赞。
“阿玉真厉害,认识那么多花,如果我种好多好多花,阿玉会不会更喜欢我?”
众人皆知他眼前除去黑暗,空无一物,可无人知晓,柳玉庭与他并肩前行。
后来,整个避暑山庄,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开满了花……
柳玉庭走了,除了留下的一盏灯笼,再无其他,甚至没有留下一丝韩寂淮能找寻到他的线索,可他似乎又没走……
[再续缘]
沈绛河从年三十开始,再也不曾见过柳玉庭,而本就空白的消息框,也彻底消失,因为对方把账号注销了。
直到七月份的第一天,他收到了陌生的好友申请。
不是别人,正是消息石沉大海的柳玉庭,加上好友后,千言万语,终成一句——好久不见。
柳玉庭不曾提这几个月消失的原因,沈绛河也没有问,他们却聊了很多,从生活,到画画,再到养花,最后是爱人。
柳玉庭问了他一个,没有标准答案,虚幻无比的问题——什么是爱?
沉思许久,他给出了同样模糊的答案——
不想放手,却也不敢上前,想倾尽温柔,却又时常笨拙。
他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无法用他跟霍曦和的爱,来规范柳玉庭的爱,人千奇百怪,人的感情波折复杂,所以呈现的出来的“爱恨”也都不一样。
就像,他与霍曦和的爱,是生死不离,但有些人看来,爱却是放手。
最终,他补充了一句,说——
虽然我不知道爱如何定义,但是我想,如果不重视,不爱肯定不会考虑那么多,对于一件事,若是一直摇摆不定,我会选择内心下意识偏向的选择。
那边回了谢谢,之后便又失了联系。
再次出现,是柳玉庭登门拜访。
当大变样,但又没变的柳玉庭出现在沈绛河面前,他无疑是惊艳的。
柳玉庭依旧长发及腰,却是一身大方儒雅的咖色夏季款休闲西装,怀里捧着一株牛皮纸包裹的橙色天堂鸟,举手投足之间,自信张扬,犹如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一瞬间,沈绛河几乎是确信,肯定,这才是柳玉庭最为真实,完美的自我。
“柳叔,你……”沈绛河迎着那笑,激动的眼眶湿润,强忍着鼻头的酸胀,他回之一笑,发自肺腑的称赞:“你变帅了!”
“好了,莫要哭鼻子,也莫要再夸我了。”
柳玉庭笑弯了眉眼,将捧花递到沈绛河跟前,热情但又不出格的拍了拍他肩膀:“再这样下去,你先生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其实他连门都还没进。
霍曦和轻哼一声,“知道就好。”话是如此,却抬手揽着自家的爱人肩,让出路来,让客人进门。
到了屋里,沈绛河负责接待柳玉庭,而这端茶倒水的活,就全全给了霍曦和。
待霍曦和落座,柳玉庭一改先前的轻松随和,变得紧张忐忑起来。
他望着对面挨在一起的伴侣,诚恳祈求:“可以麻烦沈先生帮个忙吗?帮我救个人。”
“怎么了?”沈绛河见人眼中悲伤,急忙询问,而霍曦和则沉默不言。
柳玉庭如实相告:“韩寂淮病了,单靠我不行,还需要沈先生独有的治愈力。”
韩寂淮现在如同空壳,逆流的妖力,让他全身经脉受损,连带着脑袋,都变得混沌不清,这些时日里,他找寻了很多人,想了很多办法,但是呈现的效果,都一言难尽。
实在没发,他才找来了沈绛河。
沈绛河答应了,因为柳玉庭的眼底的卑微和细微的哀伤恐惧,让他心惊,而这样的柳玉庭,从前帮过他,所以他没法回绝,但也没有信誓旦旦的绝对保证能治好韩寂淮。
约定好时间后,等人一走,沈绛河便哄起了霍曦和。
不等他开口,霍曦和就把人揉进了怀里,语气温柔:“宝贝,你的事,你做决定,我不反对,但是……”
他话锋一转,抬手抚上爱人的侧脸,捏起来爱人腮边的软肉,一本正经的威胁:“但是你若是不把自己当回事,以上的话不仅无效,你还要受罚。”
“知道了~”捏的不疼,他笑嘻嘻的望着人,扑进霍曦和怀里,揽着他的腰身。
他当然不会傻到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他还要好好的爱他的霍先生。
到了约定时间,前去避暑山庄见到人时,别说沈绛河,就连向来遇事不惊的霍曦和都愣了一瞬,久久才会过神来。
卧榻上,韩寂淮瘦到脱相,狰狞的稀碎的金色妖纹,爬满他的脖颈脸颊,他整个人苍白到了极点,呼气浅淡的近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在朦胧的渗下阳光下,好似一只濒临死亡的飞蛾。
“我只能让他不再……不再做梦,精神上不再痛苦,可他的身体,妖力……”柳玉庭再难挡住脆弱,跌坐在床沿,轻轻触碰韩寂淮的脸颊:“我无能为力……”
他仍旧记得重逢的第一天,韩寂淮是何等的狼狈。
那是夜晚,裹挟着燥热的夜晚,他寻着自己的留下的妖力,在一颗柳树下,寻找到了韩寂淮的身影。
韩寂淮捧着灯笼,坐在地上依靠着树干,身前散落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他歪着脖子,似是虚空靠在了什么东西上,将那早已长出的头发尽数撇在胸前,一半银白,一半漆黑,太长时间不曾打理,新长出来的头发,也不知道染了。
他眯着眼,唇角是温柔的笑意,微微蠕动,似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柳玉庭敛了气息靠近,附耳倾听,那稀碎的好似梦话的轻语,让他的心,近乎窒息破碎。
韩寂淮嗓音温柔期待:“阿玉,你辫好了吗?花都戴上了吗?我可以睁眼看了吗?”
他似是察觉到了突然靠近的熟悉气息,睁开眼,一双朦胧的红瞳,注意到柳玉庭的神伤后,他一改沉醉,抬手去捧柳玉庭的脸。
焦急的询问:“阿玉你怎么了?”
挨着自己的人,依旧冰冷,可这一瞬柳玉庭却出奇的眷恋,他压下情绪,挤出笑来:“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冷了,想让阿金带我回家。”
再三压抑,可终是在说话时忍不住声音发颤。
他知道韩寂淮不对劲,骨瘦如柴,眼神混沌,他拉着人回了房间,将人哄睡,寻了佣人逐一盘问才知道,韩寂淮从他离开那天,一直疯到了现在……
他不许常人靠近,即使睡着了也不许,所以向来注重样貌他的,才会一头秀发,变得杂乱难看。
柳玉庭一言不发的给人修剪,打理,日日陪着他。
小半个月的相处,无形之中的压抑,在此刻崩溃,他先前不哭,是因为他没办法放任自己哭,如今沈绛河切实的前来帮忙,他才敢软下身子,宣泄一点点压抑的情绪。
沈绛河没有拦着,而是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柳玉庭后背,轻轻安抚。
待到一切平息,检查后得知。
韩寂淮的情况很糟糕,但是可挽回,同时所需的精力时间也不少,由于他妖力逆流堵塞,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疏通,真正的痊愈和治疗,需要在年底等到经脉健康进行。
这样的结果,对柳玉庭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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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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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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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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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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