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小寒三候之二候:鹊始巢。
……
离了草原,夏还寒便与鸿雁分别了,他不知,再见,是否还在此生。
然而看鸿雁那傻头傻脑的样子,估计还在为再见到他家小寒大人,而欣喜雀跃。
鸿雁离,鹊登场,夏还寒从北方原野离开后,就带着“搜刮来”的月泉,去了南方。
夏还寒从前,常来江南,江南是,立春的故乡。
他要这里,将春意播种,为人间冰雪,埋下春日希望,也为自己的私心。
江南的冷,本不至于使水乡纵横滴水成冰,可偏偏,世间冰天雪地,已数百年。
百年光阴,万物几近凋零。
巷子口的青石板路结着冰,街坊邻里往上头铺满了枯草。ωωω.χΙυΜЬ.Cǒm
昨夜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晚上的雨,深巷今早便响起了叫卖声。
路旁热气腾腾的馄饨铺子早就开了张,夏还寒那饥肠辘辘的肚子,多少是要去觅点吃的。
而他吃就吃了,还怕寂寞似得,把正在早起筑巢的喜鹊,叫来当了陪吃的。
喜鹊自是很高兴再见到她家大人的,可家里一大堆事等着她呢。
“莫急,你那家,大人我等会儿帮你去搭,六百年未见,喜鹊连陪大人吃个早点的时间都没有了吗?真是好生让人伤心。”
他说着伤心,语气也确实是伤心,喜鹊一向心软,又对夏还寒言听计从,便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吃饱喝足。
而夏还寒,一碗馄饨,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他这周身气息,瞧着就不似好惹的,老板还从未见过如此天人之资的客人,屈尊降贵来他这一小小的路边小摊,一高兴,便送了他一碗馄饨。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往那一坐,便为他招揽了许多生意,虽然大多是见色起意。
喜鹊瞧着越来越多的人,鸣叫了一声。
那意思是说:大人啊!差不多得了!
夏还寒装模做样地吃着馄饨,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喜鹊幽怨得不行:“大人,再撸下去,要秃了!”
夏还寒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悠哉游哉地赏着雪,甚至还礼貌得给一个来撸鹊毛的姑娘让了个位。
喜鹊无奈极了,“大人,真的要秃了!呜呜呜,再这样下去,怎么见人呀!”
“咳咳。”夏还寒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一声,颠了颠手上的钱袋子,甚是满意。
“不好意思各位姑娘,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几位还没撸到鹊毛的姑娘惋惜地看了眼喜鹊,然后又红着脸看了眼夏还寒。
这时,有位姑娘拿着一张信纸来到了还在颠着银子的夏还寒面前,“公子,我家小姐想邀公子去府上一聚。”
那姑娘的语气颇为傲慢,听得喜鹊都有点不适,她刚想替自己大人出气,却看见她家大人毫不犹豫地接下了那张信纸。
那丫鬟切了一声,拂袖而去。
马车里的小姐掀开帘子看了眼夏还寒,见对方也正往这边瞧来,娇羞地放下了帘子。
“小姐啊!您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您看他瞧上去像个富家公子似的,结果要靠出卖自己的宠物来谋生,这样的人,就连桃儿我也看不上,老爷夫人更加看不上的,我看他做上门女婿都有点够呛。”
这丫头的嗓门本就比寻常人大些,如今这一番话又像是故意说给夏还寒听的,听到喜鹊耳朵里,简直气得不行。
“桃儿,少说两句,快回家吧,爹爹和娘亲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好吧小姐。”桃儿对着马夫说了声走吧,这一行足有十辆马车才驶离了这一条小小的巷子口。
“大人你怎么就接了!看那丫头瞧不起人的样子,我当时就生气了!”喜鹊还是很生气,气得都炸毛了。
“淡定,先吃点。”夏还寒顺了顺喜鹊的气性,轻声道,“今天表现不错,赚了一百两。”
“一百两!”喜鹊惊呆了,财迷般道,“没想到我这么值钱呢!不过这冤大头也太多了,摸一次一两银子,还这么多人来。不过说真的,大人您现在这么缺钱了吗?”
“可不是吗。”夏还寒唉声叹气了会,伤心道:“大人我失业六百年了耶,唯一的那点钱还为了帮你雁儿哥的恩公后代给花光了。”
“啊!”喜鹊惊呆了,小心翼翼道,“那大人您现在?”
小寒大人又是好一阵唉声叹气:“一穷二白了。”
“太惨了大人!”喜鹊的同情心泛滥了,她甚至主动要求被多撸几次,就为了让她家大人,不做上门女婿。
夏还寒又吃起了另外一碗馄饨,他的胃口好到一旁的壮汉都自愧不如。
“大人,说实话,你是不是在等人?”终于在夏还寒吃到第六碗馄饨后,喜鹊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
夏还寒在这馄饨铺待了足足两个时辰,赚钱是顺便,等人才是正事,说起来,那人也是故人。
他活了千年之久,可遗落人间的故人,却屈指可数,偏偏,这江南,有一位。
那故人,是寒山春晓的学生。
夏还寒做夫子良久,出师的学生却不多,洛阳有一位,江南有一位,还有一位,已然战死。
他等的,便是江南这位,农耕大家——穆苗稀。
喜鹊叫了一声,那意思是问:“大人等的是穆先生吧,可大人怎么确定,穆先生会来此见大人。”
夏还寒道:“他当然不知道我会来,不过他每日卯时会去城外指点百姓农耕,两个时辰后便会回城,回家时,必会经过此巷口,也必会来买三碗馄饨,带回家给他的妻儿,如今距离他回来,只剩一刻钟了。”
一刻钟后,巷口果然来了个人,那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肩上还背着个锄头,裤脚挽起,一双厚厚的农事靴,早已布满泥泞。
他果然如夏还寒说得,来找老板买了三碗馄饨。
可穆苗稀有些弱视,竟是一直没认出夏还寒。
他甚至问了老板,今日的人,怎么比往日多了许多。
老板指了指低头吃馄饨的夏还寒,说道:“多亏了那位白衣贵人。”
“白衣贵人?”穆苗稀眯着眼,往那边仔细瞧了好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老板又道:“是啊,他可真是贵人,为我招揽了不少生意,待会儿我得再送他一碗馄饨才行,穆大家,你说我要不要给他身边那只喜鹊也送点吃的,毕竟能有喜鹊相伴的人,肯定是有福气的人……”
老板唠唠叨叨个没完,却不曾想听他絮叨之人,已经不在跟前了。
穆苗稀越瞧越觉得白衣贵人熟悉,他忍不住走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终于,在木桌不足一步处,他看清了那人。
素衣胜雪,发簪白如玉,簪上一朵白梅绽放……
穆苗稀呆呆地望着夏还寒,竟渐渐地泪如泉涌。
夏还寒抬头看着他这副委实有些丢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豆啊阿豆,你都成家立业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夏还寒从前,总喊这位穆大家——阿豆,喊着喊着,穆苗稀本人也就习惯了夫子对他的爱称。
他这句话一出,穆苗稀竟是哭的更惨了。
“好了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多丢人。”夏还寒嘴上说着丢人,心里却觉得慰籍,慰籍自己还能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学生。
穆苗稀现在脑子里,全部都是再见恩师的喜极而泣,他甚至不顾旁人目光,冲过去,抱着夏还寒大哭了起来。
见色起意的众食客,皆是目瞪口呆。老板更是,连馄饨都忘记捞了……
这下夏还寒是真的觉得有些……丢人了。
可穆大家才不管大家的看法,他抱着夏还寒哭泣道:“夫子!我居然能再见到夫子,夫子我真的好想念你!想念你天天罚我抄书,你还天天和师兄弟们抢酒喝,把师姐养的鸡都吃了还嫁祸给师兄,抢师弟玩具然后偷偷藏起来……这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众人:“……”
夏还寒:“……”
喜鹊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夏还寒的神色,无声问道:“大人现在后悔了吗?”
夏还寒无奈扶额,无声回道:“后悔,后悔死了!我真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见穆苗稀,我都忘了,他是这么个性子的人。”
喜鹊也扶着额,无声道:“丢人啊丢人,这下不仅穆大家丢人,大人您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
夏还寒和喜鹊默契的一阵叹息,语气中皆是万般无奈。
夏还寒道:“阿豆呀,我看老板把你的馄饨做好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顺便也请为师去你家坐坐?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快把为师冻死了。”
喜鹊在一旁一个劲地扑着翅膀,表示赞同!
谁知这不开窍的穆苗稀却问道:“夫子你不是,从来不怕冷的吗?”
夏还寒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为师说冷就是冷,如此不把为师的话放在心上,你难道想让你书师姐来替为师清理门户?”
书师姐三字一出,穆苗稀心里咯噔一下,忙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给夏还寒指路……
夏还寒和喜鹊,对他的上道,甚至满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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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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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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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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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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