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邢宇无暇欣赏窗外的风景,专心审阅着桌上的文件。
秘书闷不吭声地陪着,心中放松,这才是他最熟悉的节奏嘛!
被安放在桌面的手机突兀地振动了一下,发出了难以忽视的声音。
秘书下意识紧张地摸索着手机,确定自己的手机在兜里而不是桌上时,才浅浅地松了口气。
刚入职时他时常犯忘记静音的错。
最离谱的是有回想着偷偷语音转文字却一不小心点成了播放,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心脏骤停,按压音量键的力度几乎要按碎手机。
好在陆总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还挺包容,可受他个人严谨的态度影响,大家在他面前都很注意。xiumb.com
他放松地抬头,便正对上了陆邢宇的脸。
对方正在低头看手机,唇角略微上扬,是个极浅的笑容。
秘书这就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打起了标点符号,疑问号、感叹号和省略号,它们各种化身红色加粗版,在脑海里肆意飘荡。
在他的错愕中,陆邢宇忽地开口了。
“今天的工作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收个尾就回去吧,这段时间你工作也辛苦了,这么久没回来,也得留些时间和家人在一起。”
这倒是在预想之中,秘书配合:“那就谢谢陆总了!今天早点下班,也回家陪陪家人,我爸妈肯定开心。”
陆邢宇眼神没离开手机,淡淡道:“你难得回家,你爸妈应该也准备了大餐等你吧?”
秘书有点不自在。
最怕的就是老板突如其来的关心。
这般生活化的问话总感觉不该发生在他和陆总身上。
但他还是认真回答:“哪能呢!我爸妈不怎么会煮饭,我回去他们还嫌我烦呢!”
他小时候每次出门,爸妈回家时那叫一个“殷勤备至”,生怕多吹一口风叫他委屈了,平日里不给吃的零食都对他敞开了大门,抱着他心肝宝贝地喊,明明胖了三圈也能说一句又瘦了。
可那是从前,等他去读大学后,情况就慢慢不一样了——尤其是他的求学生涯比常人要久,工作后还不着家。
对于爸妈来说,他不在家反而是更正常的事情,习惯了二人世界的他们这就逐渐有了转变,每回他回家,他们夫妻俩是艰难地在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他,甚至他多待个两天,两人便坐不住了,轮流造访,百般暗示,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想了,但不是那么想,来了,但是该走得走。
说起来还真是一把辛酸泪呢。
陆邢宇:“这样吗?应该是和你开玩笑的,难得回家,他们肯定会为你准备你喜欢的菜。”
秘书狐疑地看了眼陆邢宇,心中吐槽,这到底是谁的家,难不成他还能不知道家人的情况吗?
他怎么感觉陆总今日的发言有点胡言乱语味道了?他们陆总平时不这样的呀,在商场叱咤风云的他情商可不是一般的高。
陆邢宇不大熟练地说道:“齐伊和浩……诚诚。”
他听宁齐伊总这么叫。
“他们给我发信息让我回家,还问我爱吃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在饮食上向来不太讲究,没有太多的偏好,这还真难倒我了。”
他的世界里,好像从没存在过明显的喜恶,在更多的时候,他都配合着同席人的口味。
秘书:……
好了,他明了了,这是在炫耀嘛!他又不会酸。
再说了,这是这有什么好炫耀的,等他以后讨老婆了,老婆也会这样的!
说是这么说,但冲着高薪水,他也得为老板出谋划策:“陆总,我帮您推荐一些菜?就点些平日宴客的时候经常上的菜色?”陆总家的厨师履历他看过,是高薪挖来的人才,这些菜色难不倒他。
秘书兢兢业业地开始在办公室表演报菜名。
要知道,这商务点菜可也是有技巧的,他可是被称为点菜小能手的人物!
秘书淡定地开口,像开屏的孔雀向老板展示着个人的能力。
平时很受老板信任和认可的他没想到今天自己的战绩竟会在此折戟沉沙。
平日里一言不发的老板今日居然直接变身成了压力怪。
“太甜了,齐伊说过,小孩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而且会养成不良的饮食偏好,再者齐伊抗糖,对甜食摄入控制得很严格。”
“齐伊不吃芹菜……她对羊肉也不是很喜欢。”
宁齐伊偶尔分享陆浩诚相关事情时,会拍到自己的餐点,陆邢宇问过,知道一些她的个人偏好。
“不要太多用蛋的菜,诚诚今天早餐和午餐都有吃蛋。”
“这材料属于易过敏的食材,我不清楚诚诚能吃吗,就不点了。”
“油腻过头了,浩诚平日饮食很注意,突然吃太油对肠胃不好。”
听着陆邢宇滔滔不绝的反驳,秘书的心中满是无言。
一是震惊于老板对于家人情况的如数家珍。
二是……这也太难定了吧!还他从不挑剔的老板。
可同时,他又不由得为老板开心。
作为每天配合老板工作的秘书,他很难不被陆邢宇的个人魅力折服。
陆总虽说挺“剥削”,可同时永远钱给够,机会给够,还总能做好公司发展的舵手,为员工们的失误兜底而不是甩锅,更不会随意地践踏员工的个人尊严……
相处久了,虽然不知道陆总怎么想,反正他单方面的希望老板是成功的,更是幸福的,虽然现在被花式炫耀,但能看到老板和家人的关系一日千里,他也挺为老板开心。
陆总的家人知道陆总为他们考虑这么多一定会很开心吧?
*
不能笑,得憋住。
宁齐伊努力维持着皱眉的状态,好通过眉宇处的表情来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漂亮的脸上表情有两分扭曲,似笑非笑,好在她控制声音的基础功尚在,语调关切,低头抹眼泪的陆浩诚并没有发现宁齐伊的表情变幻。
宁齐伊不是故意想笑儿子的,实在是这事太好玩了。
得知没有炸鸡这一噩耗的陆浩诚委屈巴巴地当着小尾巴跟着妈妈回家,只能抱着哈佛委屈巴巴,念叨着自己的可怜。
可这抱怨仪式没能坚持太久,陆浩诚及时地想起了哈佛并未被削减饮食,难得学会了“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个道理的他无情地撇开了哈佛,不知小朋友心事的哈佛也不恼,美美地凑到了宁齐伊旁边享受抚摸。
陆浩诚咸鱼坐了会,忽地灵机一动,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妈妈:“爸爸好久没回来了!妈妈,晚上我们吃大餐吗?”
他这是跟幼儿园的小朋友学的,有“客人”或是“家人回家”就一定得吃顿丰盛的美食!
陆浩诚笑容狡黠,已经忘却了炸鸡的痛苦:“很大很大的大餐哦!我听子轩说,他伯伯回来,家里煮了……好多菜呢!”他忘记了,但是记得听起来就很好吃!
宁齐伊听了便点头,心中挺感动,这孩子很关心爸爸。
她便编辑了条信息,问陆邢宇想吃什么。
可陆邢宇应该是在忙,等了一会没有回复,宁齐伊不确定陆邢宇有没有选择恐惧症,便打算拟个参考菜单给陆邢宇参考,毕竟怎么想陆邢宇应该也不会记得家里的厨师擅长什么菜。
她这里一写,陆浩诚便凑过来了,殷勤地帮妈妈开始捏腿捏肩膀,提出建议——准确点来说是夹带私货,把自己爱吃的菜全都放了进去,而后便在沙发上端正坐好,看着动画片等待回复。
子供向的动画片大多结构类似,每集基本上都有重复的片段,可偏偏小孩子们还看不腻,哪怕重复再多遍也不想跳过,在大人看起来有三分好笑的剧情,却总能勾起他们的期待,眼睛跟着剧情瞪大放松,小拳头握起放下,剧情到了高潮的时候,就是平日里爱吃的东西送到嘴边,他都不记得要往嘴巴里塞,可爱得不行。
宁齐伊坐在陆浩诚旁边托腮看他,只觉得岁月静好。
可这份岁月静好没太久便被陆邢宇发来的信息打破。
陆浩诚艰难地按了暂停,这也是小朋友的天赋之一了,压根不识字,可却能凭借记忆摸索学会家庭电器的使用。
他凑到宁齐伊身边,眼巴巴地等待妈妈念,文盲是这样的,哪怕在一个群里也看不懂。
可她一念,陆浩诚的嘴巴要挂油瓶了。
陆邢宇统共点了五菜一汤,都是“营养”的菜色,清淡朴实,追求食物的本味而非调味料的作用,绝不使用任何海克斯科技。
而这些,别说没有陆浩诚偷偷作弊加进去的菜了,连一道他喜欢的都没有!甚至还有他平时一直在偷偷挑食的菜!
陆浩诚的天崩了,地裂了,再也不会好了,动画也不…动画等下再看!
看小泪包哭得差不多了,宁齐伊才伸手轻轻帮忙擦着:“你不是特别想爸爸回来吗?”
陆浩诚委屈:“我是想爸爸回来,我欢迎爸爸了……我很欢迎爸爸的。”
他抽噎道:“可是爸爸回来了,什么好吃的都没有了,没有炸鸡、没有小蛋糕……连玉米都没有啦!”
他一句话转三个调,哭得声音抖,可怜巴巴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是真委屈了。
宁齐伊只能帮忙递纸,也不知道这么小的脸上是在哪藏的泪腺,能哭出这样多的眼泪。
“是爸爸不对,等他回来我批评他,怎么能不点诚诚喜欢的菜。”和孩子沟通,得先表明立场——其实和任何沟通都是如此。
就像吵架时常说的一句话,我要的是你的态度。
对不对错另外说,站边很重要。
“爸爸好久没有回来,我们是不是应该让爸爸吃他喜欢的菜?”
陆浩诚:“可我也出去一天了,好久好久才回来的。”
宁齐伊被逗笑,这是哪无师自通的无理取闹:“能一样吗?你天天在家里吃,爸爸好久才回来吃几天饭呢!而且我看你爸爸点菜就点得不错,多营养啊!”
此乃骗人。
宁齐伊能这么淡定分析是因为她是成年人了,有充分的打牙祭自由。
家里的菜色也基本上是她喜欢的口味,这大概就是大人好像不会挑食的原因了,因为家里根本不会煮他们不喜欢的菜嘛!
陆浩诚选择逃避,撇开脑袋:“我可以和爸爸分开吃饭吗?”他爱爸爸,可以在其他地方陪爸爸。
“想得美。”宁齐伊敲他,“一家人当然要一起吃,你想吃炸鸡妈妈是不是也陪你吃了?现在就得陪爸爸吃他喜欢的。”
她伸手要抱:“最乖的宝宝在哪?”
陆浩诚沉默了一会,抹了把眼泪:“在这里。”还是妈妈最好了!最好!
*
车开到别墅门口,陆邢宇心中的感觉和曾经迥异。
他下车略站了一会,才走了过去,别墅的隔音效果做了加强处理,但靠厅的门窗开着,能隐约听见里面的热闹。
开门进去,沙发那陆浩诚和宁齐伊黏在一起,他们身上穿的是同色系的睡衣,布料柔软,坐着的姿势挺端正,看起来却不拘谨。
听到门这的动静,两人齐齐地抬头看了过来,脸上都是笑。
“爸爸你回来啦!”不记仇的陆浩诚热情欢迎。
“回来啦?诚诚去陪爸爸换鞋去。”
陆浩诚乖乖下沙发,不舍地和电视说拜拜,不忘吩咐妈妈:“妈妈,你帮我记一下看到哪里哦!”上回他乱按电视重新开始了妈妈陪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进度呢!
“好好好去吧!”
陆浩诚走得很好,稳当当地到爸爸身边:“爸爸换鞋!”
他们幼儿园到园区是要换鞋的,他学着老师的语气:“请你自己把拖鞋拿出来哦!坐在板凳上把鞋子换好,我带你去找妈妈。”
陆邢宇:?
这语气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疑惑地看宁齐伊,她半倚在沙发上,捂着嘴笑,对上眼的瞬间,他心里的疑问不知去往了何处,他沉默地低头,换好鞋跟过去。
“爸爸,今天我会陪你吃饭哦!吃你喜欢的菜。”陆浩诚表功。
陆邢宇沉默了一会,反应过来:“谢谢。”
陆浩诚趁妈妈没看见,踢着腿走路,好像不在意地问:“爸爸你明天还回来吃饭吗?后天呢?”
“回来的。”陆邢宇认真道,“这回回来会待久一点,我会每天尽量回来。”
他郑重承诺,却不想一低头,陆浩诚竟含了两泡眼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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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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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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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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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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