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样是CityDream的曲子改的,去掉时髦的编曲,只保留慢速的主旋律和乐器声,很悦耳。
透过干净的网纱窗能看见窗外的行人匆匆,或上学或上班。
一早起床的施康宁在并不宽绰的厨房里来来回回,同样早起的油烟机也在尽心尽力地工作。
事先准备好的多层保温菜盒一层一层地装满,被放进了袋中,旁边被塞满了事先准备好的大小袋子。
等到两个袋子都塞满的时候,事先调好的闹铃声像算准了般响起。
她当即拿起手机,对着屏幕上的手机一通点,不远不近的镜头上能让观众看到手机上的画面。
这是老年版的叫车软件,字号放大,标识醒目,叫好车后,她便迅速地提着袋子往楼下去了。
五楼的步梯对年轻的她来说不是难题,可等上了年纪,走起来便有几分气喘,手上明显是用了力,虽然走得稳当,但总要人隔着屏幕能瞧见她的辛苦。
“她怎么没换电梯房。”韦盼兰皱眉看向宁齐伊。
宁齐伊探身敲了她一下:“房价又不低,换房哪那么容易,而且他们这套房子位置好,挂着学位呢,到时候孙女念书要用。”
施康宁夫妻俩还完钱,还得为孩子存点钱安家呢!即便不考虑这些,那还有他们俩的养老问题呢。
陆浩诚紧张兮兮地抓住了宁齐伊的衣服,试图为她的安全保驾护航。
意识到宁齐伊不会掉下后,他好奇地往另一边一探——
他、他手短短。
宁齐伊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差点倒栽葱的陆浩诚。
虽说下面是柔软的地毯,但摔下去肯定会不舒服。
陆浩诚乖乖地坐回来,默默地比较了下他和妈妈的手,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快点长——长长长——
施康宁半开着窗,风吹拂着她烫了小卷的发。
她的神情平静,可眼中却装着汹涌的情绪。
节目组终于揭晓答案,施康宁的目的地便是本市的一家养老院。
施康宁选的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养老院,从入门处开始装修得便很好,外观很整洁。
“……我妈属于不能自理的老人,有挺多养老院不太愿意接收,综合考虑后才选中了现在的这家。”施康宁在门口等了一会,等到了最后一期的嘉宾,匆匆从保姆车上跑下来的,是风华正茂的安时易。琇書蛧
他一到施康宁身边,就立刻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
参与到《当我老了》这档综艺节目中的年轻嘉宾并不少,他们基本都献上了颇为精彩的节目效果。
韩成益上的那期,他的目标是帮助公司里的一位明星艺人脱离保健品漩涡——对方身边的好几位好友均是卖同一款知名保健品的,家里瓶瓶罐罐塞得满满当当,每一瓶都有不同的功能。
他上阵时多有信心,最后离开时就有多精神恍惚。
还真别说,要不是先有戒心,又听了节目组科普,耳机里还有后援团时不时地拆穿,他差点要下手买了。
反正健康比天大,吃点也不亏嘛!万一有用呢?
夏星洲去的那集,是带着专家上门的,试图通过现场PK的方式说服老艺人改变生活方式,多用便捷的产品来适当地取代劳动。
整期节目的火药味都很浓。谁让夏星洲家中的老妈也是如此——平日里干活只愿亲力亲为,谁劝也不行,累了就抱怨自己这么辛苦却吃不得好。
可准备得再周全,也很难一下扭转对方自洽的逻辑,两方在家中就使用电子产品还是手开展了辩论会,你来我往,各种举例,当期节目的评论区评论数相比其他期至少多了两倍。
而最后一期来的安时易却意外地没接收到任何任务,只能乖巧地跟在施康宁的身后。
“原来养老院里是这样……”韦盼兰不禁喃喃自语。
施康宁选的这家养老院是回式高楼,中间四方的区域是可以晒到一定太阳的院子,面积挺大,围建的连体高楼,和学校医院有几分相似。
一间一间的房间,单门出入,走廊很长。
其中有几层的走廊是全封闭的,另外几层的走廊做了加高处理。
安时易愣愣地抬头,震撼于这家养老院的规模。
施康宁边带他上楼边解释:“这家养老院建了很多年,最早是和周边一个村子合作的,所以什么情况的老人都收。没封走廊的楼层是不能自理的老人们住的,我妈就住在那。”
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是老人们每天早上出来晒太阳的时间。
安时易仰头,能隐约看见围栏后坐在轮椅上耷拉着的老人,他们各自佝偻着身体,几乎不怎么聊天,阳光稍稍地照拂在他们的头顶。
“为什么……是这样的?”
施康宁听懂了安时易的未竞之语:“不要受新闻影响,这家养老院的护工们是很负责的,我很感激他们,你看的那些老人,大多是不太能自理的,长期半卧床,神智都未必清楚,晚点我们走的时候应该是活动时间,你就能看到中庭这里有不少老人在运动,坐着轮椅打乒乓球看过吗?这里常有。”
安时易没吭声,跟在施康宁身后,她手上的卡能乘坐电梯,可要到施康宁母亲的病房,还得穿过半截走廊。
电梯门一开,安时易下意识地屏息,他恍惚地跟着施康宁,被无意识的喊叫吸引住视线。
“不用管,他们瞎喊的。”正在抱着东西出来的护工挥了挥手,向施康宁笑笑:“你来了!施大姐最近状态挺好。”
她上一秒是笑的,下一秒便黑了脸:“你别动!”她叫着冲了过去,压住了一位老人的手,态度泼辣。
安时易下意识地皱眉,伸手在空中却被施康宁按住,她抬抬下巴示意他往前看,安时易这才看到那老人的手上已经扯出来半截的纸尿裤。
“臭吧?看你刚刚不敢呼吸了。”施康宁笑意未达眼底,“不能自理的老人是这样的,尤其是神志不清醒的那些,不肯穿纸尿裤,拉了一身,甚至不嫌脏的伸手去抓——”
她淡定地说出恐怖的画面:“因为已经不知道自己会疼,能动弹的,可能会翻身滚下床,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得把他们用安全绳捆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要隔一段时间帮他们翻身,否则躺久了身体下的皮肤会溃烂……”
“那,那如果,身体健康……”
施康宁笑:“当然会好很多,但也得看人。我丈夫的母亲就是这种类型。我丈夫是她的小儿子,她今年已经八十四了。”
“那挺好。”安时易松了口气,在这种地方,听到这样的消息,好像沉重的心也稍微轻快了几分。
“她人生的娱乐就两样,一是看电视,二是和朋友聊八卦。但她用不明白现在流行的电视盒子,用的是传统的机顶盒,电视台播什么就只能看什么,如果没有喜欢的节目,就开着电视听个响声。而她的朋友,也在这五六年间,陆陆续续过世或是已经因为身体出不了门了。”
安时易愣了下。
施康宁:“她的大儿子得了病,六十岁走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悲剧,可白发人送白发人呢?
安时易吞咽着口水,悄悄地透过缝隙往下看,位居高层,能看见下面能自理的老人们的样子。
有不少老人已经结伴,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聊着天。
可也总有一些老人形单影只,默默地在一旁,盯着电话或是远方。
“到了。”施康宁和护工打了个招呼便推着瘦弱的施老太进了屋。
安时易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他想帮忙,却找不到能插手的地方。
施康宁熟练地把轮椅停在床边,把施老太的手环抱固定在她的脖子上,卡着腿就腰一使劲,将她运到了床上。
“今天给你带了你爱喝的莲藕汤,龙井虾仁和东坡肉……”她絮絮叨叨地开始念着。
“奶奶,您好。”安时易下意识地要介绍自己。
刚刚还乖巧中的施老太猛地暴起,才刚被松开束缚带的她这就对施康宁挥舞起了手,力气很大,往她身上狠砸,不像是对女儿,更像是对仇人。
施康宁没吭声,硬是接了几下打,安时易笨拙地冲上来要帮忙,施康宁没让,自己又把施老太绑在了床上。
“现在语言功能退化了,否则你还能听她骂人呢。她以前还好的时候一句粗话没讲过,全攒着病后用了,可惜也没骂上几年。”
施老太在安全绳中挣扎着,施康宁全然忽视,淡定地拿起了准备好的饭菜开始喂。
才喂了两口,施老太便不客气了,脸上露出个扭曲的,难看的神情,对着施康宁用力一吐,这就把刚喂进嘴里的食物全都吐到了她的脸上。
这还不止,她还吐起了口水,见施康宁不闪不避,表情反倒不太开心。
安时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手忙脚乱地拿起面巾纸要递给施康宁。
“不用,等等还会脏的。”她淡定又坚定地进行着投喂,正如她说的,施老太喜怒无常地时吃时吐,把食物当玩具。
等到喂完,这衣服便尽脏了,施康宁让安时易出去,在屋内帮施老太换了衣服,隔着半掩的门,安时易能听到屋内的混乱,他隔着门,正对的是旁边歪头看他的老人,对方的口水往下淌,沾湿了衣服,他瘦得已经是皮包骨的姿态,看人时有种莫名的阴森感。
一听到进屋子的指令,安时易逃跑般地进了屋,可屋内的气氛同样诡异。
施康宁坐在床边削着苹果,温柔地讲着最近家中发生的种种:“公司帮我又接了部新戏,平日还请我去上课,讲的是如何用微表情演技,每节课有课时费,家里的债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开始存钱了……”
床上的施老太表情扭曲,时不时从喉咙中发出难听的嘶吼声,甩动手的时候,床上的架子会有被摇晃的响动声音。
担任着背景板工作的安时易在结束的瞬间不由自主地长长松了口气——
而后跟着施康宁一道再度穿过那很明亮,却又显得格外漆黑的走廊,两边开着的门像是一个接一个的黑洞,能将人的生命力吞噬。
“她……”
施康宁轻快道:“她很爱我,只是现在她不记得了。”
“青春不再来,要珍惜好时光。”电梯到了,开门的瞬间施康宁回头像安时易招手,右眼一滴泪落下,“还没人教过我,怎么去迎接变老这件事,也没人教过我,怎么去迎接家人的老去。”
安时易傻乎乎地跟着走了电梯,站在施康宁后面的他,忍不住开始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
最后的后采画面是由施康宁和安时易的采访交替剪辑的。
安时易的眼睛始终维持着红肿的状态:“我知道人总会老的,但一直觉得很遥远,可今天,我突然意识到,这并不遥远。”
施康宁道:“人生就是从弱变强,再从强变弱。我认知的老,其实是固定又灵活的词汇,一方面,指的是随着生命流逝年龄增长,逐步接近老年,身体衰弱,另一方面,指的是我们的身心,从有活力的姿态,慢慢老去。”
“我也会变老的,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我想到了前段时间在公司里,有一位艺人老师给我们讲了几乎所有神话里都有的关于长生不老的故事……恐惧变老,好像是人的一种本能。”
“接受自己的变老、接受身边人的变老,这是一门长长的功课,我还交不出我的答案。”
节目全程的画面拼接着出现,观察室内方莉开口:“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攀登,我们艰难地向上爬行,随着高度的变化,每一步都越来越难。可因为大家的进度、能力不同,我们好像大多时候都处于无法互相理解的状态。”
“到最后,好像留下的是一个问号。当我老了,当你老了,我们会是什么样的我们呢?”
灯光亮起,宁齐伊看着银幕脸上带上了笑。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评论区会有什么样的答案了。
她往左看,这就看见了韦盼兰泪流满面的状态。
韦盼兰应该是从到养老院的那一幕便开始大哭,这哭不是单单的对节目感同身受,或许也带着不少自我情绪的宣泄。
她沉默地递了纸,看向旁边的陆浩诚。
陆浩诚可爱的脸上,此刻是沉重的神情。
“你怎么了?”
陆浩诚深沉道:“妈妈,爸爸是不是比你大?”
“嗯,大了……”宁齐伊回忆了下,“三岁?”
“三岁!”陆浩诚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沉重了。
“三岁怎么了?”准确点来说是三岁半。
“没什么。”陆浩诚摇摇头,没说话。
宁齐伊没探究,哄着两人回房间,这才有空打卡和陆邢宇发点陆浩诚的今日靓照。
可才打开手机,她人就傻了。
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陆邢宇会发一张自拍来吗?
宁齐伊审视地看向这张技巧拙劣的自拍。
角度用的是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好在陆邢宇够瘦,否则这都能拍出双下巴来。可即便是这个角度,也丝毫不削减他的英俊。
只能说颜值取胜了。
*
陆邢宇盯着手机,眉头紧皱。
宁齐伊刚刚发来了消息。
“10分-1分。”
什么意思?
还有就是……陆浩诚在干嘛?
陆邢宇困惑地点开了语音。
“爸爸,你能不能小一点啊?我不想要你这么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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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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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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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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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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