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从来不曾抬头看她只做过的这一幅幡子。
直到今天,她的摊位前一向是人挤人,你争我抢得在她的面前推推搡搡,然而今天她直等到日上三竿,她知道昨天有些人没有看完病就不得不回去了,所以今天她特意多带了药材来。不是为了她那颗慈悲的心,仅仅是为了多赚点银了。从她下山以来,再也没有什么比银子在她的眼里看起来更加美好了。
可是今天她一两银子也没赚到,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医书被她翻了个遍。
她百无聊赖地看看自己经年不变的招牌,再去看看街上的行人,是出了什么事吗?今日的人为何如此之少?
她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发现了不对劲。
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依然热闹非凡,唯独她的药铺子前一个人也没有。
她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看四周。
这时候她发现了就在街上那些行人当中,有不少人满眼狐疑地看着她,那些眼神有害怕的、有担忧的、有不明白的、有恐惧的,也有抱怨的。
看她的人中,她一眼便发现了他们都有一个特色,他们都是身有疾病的人,眼神流露出的情感是真实的,脸上的颜色也证明了他们并不健康的身体。
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她已经要放下一切,包括那些恩怨,包括司马真,还有深山老林之中的那只可爱的可怜的猴子,现而今,她知道,她再一次把自己卷进了无法逃遁的谜一样的事情里去了。
因为无脸人出现了。
她知道她欠下的债终究是要她来还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离开琉璃城的原因。
那一次,她与月琴还有沐同一起来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她接受了无脸人的条件,那就是她永远不能换掉她的这张脸。可是她食言了。
她的这张脸虽然精美绝伦,可是她的手依然是无脸人为她打造的手,看起来纤细苍白,行动自如,其实为她做手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她的手。
她问过无心医圣,我的手怎么办?
他答“我接到的信里只是为你医脸,没有提手的事。”
她一向不喜欢讨人情,这次也不例外。
听了他的话,她黯然了许久,终是沉默了许久,离开了那座山。
她心里惴惴不安,每一天她都在苦等着无脸人的到来;每一天她都恨不得无脸人早一点了。
早一点来,总比不知道结果苦苦的等待要好很多。
现在他们来了,比她想像中要晚一点。
所以她很淡定地收拾起自己的药铺子,想想还有那么多药,也许从此以后再也用不着了。
看看人群中那些凄惶的眼神,她向他们招了招手,无奈没有一个人敢过来。
她实在没办法了,不得不大声说道“这些药都是平常的药材,药方与药材都放在一起了,你们可以随意拿去用。不会认字的,可以拿着药方跟药材去别的生药铺子里问一问,这样总归是能帮你们省些钱的。”
边说她边整理起来,然后再也不看一眼人群,施施然地拖着她的招牌向着她居住的地方走去。
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各怀心胎的人,她不回头,只是坚定地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大街上的人群,她知道不光是无脸人来了,夜行人也来了,还有她并不认识的人。他们都盯着她,像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有好奇有幸灾乐祸,有不明所以,但是大家似乎都对她感兴趣极了。
她终于走到家了,她打开门,为了方便那些跟在她身后的人,她连门都没有关,就那样抱着自己的招牌施施然走了进去。
突然从她的屋子里走出了一个人。
她看着她,镇静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她问道,衣袂飘飘,神清气爽,唯一变化的是玉笛不再在她的手上了。
“我很好,是琴姑娘吗?”她嘶哑着声音问道。
是的,她买下了琴姑娘的这座宅子,不为别的,只为那些在她的记忆深处最为温暖的回忆,这里给了她新的生命,这里的人带给了她太多的意外。比如琴姑娘,比如石瓶,至今她的手上还揣着石瓶不顾一切送给她的锦盒。尽管她不止一万次想把这个盒子扔掉,也扔掉身上所有的负累。可是在堂屋的正中央,她命人画了一幅画,那幅画是笑容灿烂的司马真,一个真正的纨绔弟子,脸上的笑牵动着嘴角,一边嘴角轻轻地上扬着,另一边嘴角却带着玩世不恭的意味。
他的手里拿着一柄镶着金丝边的折扇,他站在矮墙下,墙角边那一棵桂花树像母亲一样深情地凝视着他。
她把他供在堂屋的正中央,因为她不止一次地告诉过自己要把过去忘掉,要重新做回自己。m.xiumb.com
可是她不但找不到她自己,也真的快把那些她本不应该放弃的承诺给忘掉了。
唯有那种纯真的笑,再加上记忆里那些残酷得让她永远不再去回忆的画面,这两幅犹如阳光与冰雪的较量的画面时时刻刻让她在忘我与入世之间摇摆着。
她想安静地做一个郎中,忘掉前尘往事。
树欲静,然而风不止。
她一边要去努力地让自己排空所有的记忆,一边麻烦就这样找上门来了。
进了屋,她来到司马真的像前,她捻了三柱香,拜了几拜,又从司马真画像的背面极为隐蔽的地方取出那枚戒指,她旁若无人地戴在自己的手上。
然后她拉开堂屋的大门,堂堂正正地走了出去。
此时,日已中午,阳光热烈地照耀着大地。
忽然一阵狂风,飞舞着、旋转着,只一瞬间的功夫,天上的太阳就隐藏在云层之后了。
她抬头看看天,自言自语地说道“人该到齐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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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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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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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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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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