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脚处皆是灰尘,黑色的、灰色的,残坦断壁,满目疮痍。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司马真的院落里,枯萎的桂花树还执著地立在拱月门旁边,叶子已经烧焦掉了,只剩下躯干烧得黑乎乎的一截一截地令人毛骨悚然地立在那里。
她伸出刀痕累累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棵桂花树,犹记得那时的司马真抱着桂花树痛苦的样子。
“他们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没有爹爹了,没有娘亲了。”
他肆无忌惮地哭着,像极了一个孩子。
他哭得没心没肺,反正难过了就是要哭,开心就是要笑。
突然那黑色的烧焦的枝干都变成森森白骨,司马真的白骨,一截一截,上面有着钉穿的痕迹,有着刀刻的印迹,每一个痕迹都代表着他在这世上最后几天所受的残酷的折磨。
他死了,桂花树也被烧了,难道所有存在的痕迹都要被消灭掉吗?
所有的有形的物都可以被毁掉,可是记忆呢?那是磨不去的殇啊。
她蹲下身子,轻轻地用那双满是伤痕的看起来古怪可怖的手去一点点地把桂花树下面的泥土刨开,桂花树的根还在,大火烧不到地方或许就只能是埋藏在深深的泥土里的根须吧。
她把桂花树连根刨起,左边的刨完了,又去刨右边的。琇書網
本来她受伤的双手已经长出了一点点新鲜皮肉出来,她这样一折腾,那些新生的肉抗议似的又渗出点点滴滴鲜红的血来,像春天的桃花,灼灼地开在黄色的新土上。
她看到了,却不觉得痛。
或许只有身体上的巨痛才能缓解此时她心里的巨痛吧。
她把两棵桂花树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哭泣的司马真。
“乖,别哭啊,别哭,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她对着只有根须还旺盛的桂花声小声说着。
司马府里寒雅“呀”的一声窜上灰沉沉的天空去了。
乌云又像一团团混浊的海水一样翻滚着由远及近,那是天怒吗?
她抬头看看天,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来。
她冷得打了一个寒颤,背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谁?要干什么?”
她刚才沉溺于悲伤之中,完全忘记了这个荒废的园子里还会有别人,丝毫没有留意身边的动静。
她刚想回头是谁能发出比她的声音更加恐怖的声音来。
可是身后的声音又冷冷地叫道“别回头,别转身。”
那声音像是在闷葫芦里发出的,又闷又粗又刺耳。
“你,又是什么人?”她不甘示需要地问道。
“主人。”对方回了两个字。
“不对,这里的主人是司马家的公子,司马家只有男孩子,没有女人。”她沉着地说道。
“哈哈哈。”怪异的笑声让园子里又起了一阵风,风一起,那些灰烬又乘风飞扬起来。
月尘抱紧了双臂,黑色的行装让她看起来也是无比怪异。
身后的人又说道“你是谁?你来这里想干什么?想找戒指吗?”
说完,她磔磔怪笑起来。
月尘猛一转头,“戒指?”
“戒指”两个字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同时完成,然后她呆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满头白发飘飘的老人,老人的眼睛是红色的,白色的头发在黄昏中格外的刺眼。
脸上像千年老树一样布满了沟沟壑壑。
头风全白,但是却很稀少,就像秋天树上的叶子一样,稀稀落落的。那白发映衬着红色的眼睛,顿时让周围的环境又添几分不可思议的阴森。
“你果然是奔着戒指来的。”那白发老人说道。
“是又怎样?”她冷冷地回道。
“哈哈哈”老人大笑三声,她从怀里拿出一根骨头,短短的,圆圆的,光溜溜的。
她看着月尘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月尘虽然看得不真切,但是她知道那是人的腿骨。
她心里一惊,这是什么人?怎么会拿着人的腿骨?那腿骨光溜溜的,看来是她经常抚摸的缘故了。
“人的腿骨,还是小孩的腿骨,你是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灭绝人伦的事?那是小孩的腿骨啊。”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从来不知道她在秦家洼里生活犹如人间仙境一样,而来到琉璃城,她经历地狱般的生活,这还不算,残忍冷酷的人越来越多,从地窖再到司马家被灭门,连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都要拿着稚儿的腿来耀武扬威吗?
她心里一横,她要杀了面前这个人,不管她是谁。她要替那个幼小的失去腿骨的孩童报仇,他那么小,就这样被取了腿骨,他一定很痛吧?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司马真,泪水像开闸的水一样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老婆婆听了她的话却不以为忤,她慢腾腾地说道“你的话救了你一命。”
说完,她飘然而去,像没有脚的人一样,快速地隐匿在日渐浓厚的夜色之中了。
月尘没有追上去,她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扭身,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八阵图。
她一脚踏进去,组成八阵图的那些灰烬轰然倒塌。
她再看看刚才那老人站的地方,出现了绿色的植物组成的马儿、狗啊、飞鸟还有游鱼。
每一个动物都雕刻的栩杨如生,她走上前去,刚一伸手触摸它们,那些绿色的马、狗、飞鸟、游鱼都不见了。
这样的情景她似乎见过,但是在哪里见过,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此时园子里静极了,她抱着桂花树根行走艰难。想了想,她来到司马真的卧室。
那里已经烧完了,只剩下半截垣墙杵在那里。
她想起了那天早晨她们要去观景楼的时候,司马真站在那里撒娇似的对她说“我们坐轿子去吧,爹爹在的时候从不让我坐轿子,现在爹爹不在了,我们可不可以坐着轿子去观景楼呢?”
他请求她,然而她拒绝了。
他最喜欢躺的那张竹椅也烧得连痕迹都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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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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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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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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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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