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来司马真第一次能吃小半碗黄米粥,月尘细心地喂着他,每喂一口都要放在嘴边轻轻地哈着气,生怕不小心烫到了他。
司马真身着白衣,形销锁立地半躺在躺椅上,身子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毛毯,下巴上围着一个白色的兜嘴,半张着嘴,如果不是他的鼻翼扇动着,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活着的人。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半边灰暗,半边金光熠熠,一边梦幻一样的色彩,一边晦暗不堪。
月尘喂完他吃饭,便拿起丝绢轻轻地揩着不小心沾到他嘴角边上的饭粒。
喝了粥,司马真的脸色不似初时那样的苍白了,陈婆婆接过粥碗,说道“姑娘,大少爷和二少爷正等在门外要探望小少爷呢。”
月尘“哦”了一声,立起身子,伸出手在司马真的脉博上探了探,脉沉细无力,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小少爷的身体还没恢复呢,需要好好调养,府里的其他的事应该又何必来打搅他呢?”
陈婆婆立在阶下,阶下落满了黄白色的槐花,“宫里的事。”
月尘微蹙起眉头,说着“这样子的他又能做些什么事?他自己连生活尚不能自理呢。”
“王命大于天。”陈婆婆恭恭敬敬地立在阶下不尊不卑地说道。
“收拾起来吧,让他们进来。”月尘吩咐道。
突然一直半眯着眼睛的司马真像受到了惊吓一样,大声嚷道“不要,不要让他们进来,我不要见到他们,不要,不要。”
他激动的样子吓了月尘一跳,她急忙抱起他,轻言软语地安慰着他,良久,他才在她的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嘴唇一直微微地抖动着,似乎在他闭上的眼睛里有着地狱一样的场景让他害怕让他颤抖。
阳光又轻移下树荫,细细碎碎地光线洒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他似乎在她的怀抱里睡着了一样,月尘听到自己的身后响起了窸窣的声音,她扭过头来,司马从、司马良齐齐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们身材颀长,在午后的阳光下洒落斜斜的身影。
司马从把司马真从月尘怀里接过来,他软软地躺在哥哥的怀里,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上投下一层薄如蚕翼的阴影。
早有仆人抬着摇椅过来了,司马良帮着司马从把司马真放在摇椅上。
这才转向月尘说道“辛苦了姑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月尘惶恐地后退了几步,说道“我,我无名无姓,只管行医,所以才被掳了来。”
司马从宽厚地说道“姑娘莫慌,我们知道姑娘是好人,就看着姑娘尽心尽意地伺候我们小弟的份上,我们兄弟俩也不会为难姑娘的,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以告知我们。”
月尘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不知二位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呢?”
司马从与司马良对望一眼,齐声说道“不关姑娘的事,是关于我们家兄弟的事。”
“可是司马真现在很虚弱,有什么事不能过一段时间再说呢?”
她仰着头好奇地问道。
司马从与司马良齐声答道“我们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刻不容缓哪。”
月尘沉思了一会,说道“也罢,等他睡过午觉再说吧。”
司马兄弟再次对望一眼,由司马从出面,问道“姑娘可有什么打算吗?姑娘的家人在哪里呢?”
月尘叹了口气,回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说出来令你们不信,可是我说的是确是实话。”
她又说道“如果我不能长久地待在府上,我想等司马真身体恢复了,他可以送我回到秦家洼,在那里我可以帮人看病,不用白吃白喝。”
说到“白吃白喝”四个字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
司马从以为他们的话触犯了她敏感的自尊,刚想再说一些话来安慰她,谁想司马良没好气地回她道“姑娘这话说得像是我们司马府容不下一个女流之辈一样,这府里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我们兄弟尚可以容得下,姑娘又何苦做如此状?”
月尘听到他带有责备的话,慌忙摆摆手,说道“二少爷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张嘴结舌,却什么也解释不出来。
她只得侧过身去让司马从与司马良进入到屋子里。
司马真半躺在床上,微微地闭着眼睛。
他的脑海里不仅有失去父亲母亲的伤痛,更有那一件说不出口的忤逆之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同时他也知道他的哥哥们早晚也会知道的。
该来的总会来。
“你不用再装了。”司马良的声音,带着责备,带着父亲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他微微地睁开眼睛,身体的虚弱这倒是真的,装傻这也是真的,除了装傻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去逃避现实呢?
良久,司马从叹了口气,说道“二弟,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再逼迫他呢?”
司马良恨恨地说道“全家人的性命都搁在他的身上,然而他却装傻充愣,大哥,这实在是太可恶了。”xǐυmь.℃òm
“都怪爹爹太糊涂了。”司马从无奈地叹着气。
忽然司马从的门童如流星般飞跑进来。
“大少爷,大少爷,夜行人来了,只露了一面,便走了。”他惊骇得脸色苍白地说道。
司马良看着六神无主的司马从,又叨叨道“都是你太仁慈造成的,夜行人是我们惹得起的吗?嫂子有孕在身,我也刚刚娶了妻,这一家大小如何躲藏?朝廷又向来不会管我们这些世家弟子的死活,招惹了夜行人,哪个敢帮哪个敢藏?”
说完,他一把拧起躺在床上的司马真。
司马真知道,他再也没法接着装下去了。
只得以极快的语速说道“那个戒指在观景楼输了,输给一个我也不认识的人。”
这句话他可能只用了一秒钟说出来,说完之后,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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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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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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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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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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