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让她最惊讶的,让她惊讶的是推开窗看到的竟然是梦里那张熟悉的脸——
乌芃芃。
她愣了一下,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只见乌芃芃伸手往她眉心一点。
余渺渺情不自禁闭上了眼。
窗外的青年抬眸往城外的方向开了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
多谢。
如果不是谢清远设计这个副本给自己加了太多限制,他也没办法钻空子从余渺渺身上找到当年的记忆。
虽然找到了也没有用。
乌芃芃将睡着地余渺渺用灵力挪到床上,十分绅士地没有碰到她一根手指。
他关上了窗。
也关上了自己的现在和未来。
小公子是余渺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他太纯,太无暇,美好到让人不敢靠近。
这四年间,没有一天晚上余渺渺不会梦到梅树下清冷绝艳的小公子。
这么好的小公子,怎么能不救他。
余渺渺回到了那前暮秋的傍晚,她长途跋涉来到这座城市,路过梅苑外已经完全走不动了。
这一次不一样了,她不再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她修过仙,是一名剑修。
白墙黑瓦遮不住压抑到极致的痛呼,像是某种野兽被撕裂骄矜外皮时难耐的低泣。
这声音余渺渺再熟悉不过,她脸色瞬间冷下来,在层层把守的修士眼皮子底下,跃过墙头。
院内孤灯已熄,浅浅月色下,只见梅枝横斜,枯草残枝落了一地,满目萧条。
“什么人!”
“站住!”
“抓住他!”
修士一拥而上,本就残脆的梅枝被不解风情的糙人一撞再撞,在寒风中摇摇欲坠,楚楚可怜。
那浸满痛楚的呻吟随风满院飘扬,一声一声砸在余渺渺心上。
余渺渺觉得自己疯了,她的心早就成了恶魔的栖息地,现在他再也囚不住那头恶魔。
这些人……都怪这些人!
余渺渺周身漫出如墨黑雾,迅速侵袭整个小院,雾气腾腾中,她的眼神阴冷如恶鬼:“你们……都该死……”
“这是什么玩意儿?”
“啊!好疼!”
“啊啊啊!”
满院惨叫声终于盖过了那令人心碎的低吟,余渺渺满意了点儿,踹开满地打滚挡路的侍卫,快步往声音源头走去。
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
余渺渺的怒火瞬间升腾而起,她一把拽了那人的衣领,黑雾沿着他的手掌逐渐爬升。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护体灵光弹开,却发现根本挣不脱束缚,手脚被雾气圈住,无法动弹,不禁脸色大变:“你是魔修!你是怎么潜进城的!你……”
余渺渺失了耐心,雾气化成的剑刺进他大腿,血腥味刺激着欢腾的恶魔:“他哭了,是吗?”
刺进皮肉的剑又恢复成雾气,顺着伤口钻进血肉里,肆意啃咬。
“啊!”
陈柯痛得整个人弓成一只大虾,他看到另一只雾剑已经成形,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颤声道:“我……我……”
“你也知道这种魔雾只有施术人能解吧?”黑色雾剑游离在他小腹,余渺渺压低了声音,“知道该怎么做吗?”
那人喉结滚了两滚,若是光明正大地打斗,凭他的实力碾压一个余渺渺应该毫无压力,奈何他被突如其来的魔雾压制,无法动弹,只得咬牙忍气吞声。
“知道……”
另一只雾剑到底没落到他丹田上,余渺渺松手放开了他。
“滚!”
余渺渺跑到折玉房间外,抬手准备敲门,又放了下来。
她和折玉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吗?
四年前她是怎么遇到折玉,怎么和他熟络起来的?
梦境与现实交织迷离,糊成一团。
还有什么?她怎么都不记得?
“有人吗?刚才有小贼闯入,打扰……”
余渺渺叹了口气,甩了甩混沌的大脑,放弃了继续编瞎话,轻声说:“折玉,你在里面吗?我有点担心……你。”
她突然有些后悔就这样放过了刚才那人,那是他的小公子啊,如金似玉般娇贵的人。
焦黑的怒火沿着尾椎烧上天灵盖,余渺渺把后槽牙咬出了血腥味,他不要理智了,他只想把那个陈柯碎尸万段。
“砰——”
重物撞击到门板,闷响之后弹到地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压抑着沉痛的低喝:
“滚!”
雪水兜头灌顶,扑熄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只余下一把焦灰。
她忘了,现在的折玉还不认识他。
“我、我不是坏人,我是……你受伤了吗?我会点治疗法术。”
里面没有了声响。
余渺渺不愿勉强他,又放心不下,在院外的台阶上坐了半宿,她捡了几只梅枝,试了试他的治愈法术。
淡蓝色灵光包裹住枯枝,微微灵光下,白色花苞破体而出,迅速绽放。
余渺渺左看右看,觉得甚是满意。她把白梅笼好,抱在怀里,坐在院外台阶上等着折玉起床。
深秋天亮得晚,等到天色大亮,上午时光就快过半了。
余渺渺左等右等,院外的云雀飞走了一波又一波,院内却始终没有半点声响,安静得如同一片死地。
她实在坐不住了,翻墙进去,敲了敲折玉的门。
“折玉!折玉?你醒了吗?”
一阵凛冽寒风吹过,院内残败的梅枝啪嗒折断,落在地上。
余渺渺心尖一颤,试着推了推门。
“折玉?我进来了?”
惨白光线滚进室内,卷起扑鼻血腥味。
余渺渺被这血腥味吓了一跳,三魂丢了六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床前。
折玉闭眼躺在床上,睡姿规整,脸色惨白,被褥一半虚虚掩着少年身姿,一半拖在地上。
余渺渺伸出去的手颤巍巍地转了个圈。
她不敢往折玉鼻间探。
纠缠了四年的噩梦一个一个在他眼前循环,她仿佛看见烈火从折玉身上蔓延,熊熊燃烧,猎猎作响。
她抱着头蹲在角落里,眼泪被火舌舔尽,心口火辣辣的疼。
幽凉的声音贴在他耳侧:“折玉修不了仙当然是因为本尊啊,其实本尊更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把你的身体让给本尊,放过他嘛,也不是不行。”
“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吗?帮帮他,救救他啊。你看他多可怜啊,日日夜夜被魔气折磨,被满城的人唾弃,你不心疼吗?真是个绝情郎啊。”
恶魔展开羽翼,黑暗奔涌而来。
“反正你也逃不过追杀了,不如就答应本尊,还能救你的好朋友一命,多划算。”
余渺渺艰难地去够那片黑色衣角,泪眼朦胧,泣不成声:“我答应你!我答应了!我现在……答应了……”
“嗯……”
折玉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不舒服的低呼。
余渺渺如梦初醒,仓惶失措地弯腰去看他。
少年脸色苍白胜雪,唇色惨淡,眉尖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隐痛的梦魇。
余渺渺轻轻地拉好被子,眼泪止不住地掉,她想抬手擦一擦泪水,右手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费力地往胸前拽。
“冷……”
像是寒夜奔袭之人想要拥住一团烛火。
余渺渺感觉到折玉宝贝似的抱住了自己的手,整个儿都僵住了,凝固的大脑懵了好几个呼吸,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异常。
血腥味太浓了。
那只被捉到被窝里的手掌似乎触到粘腻潮湿的液体。
“折玉……”
余渺渺呼吸差点停止,他用了此生最轻柔的力度掀开被子。
白色里衣上大团大团的鲜红血迹,像是暗夜里默默绽放的红梅。
她要杀了那个叫陈柯的混蛋!
2她怎么敢这样伤他的小公子!
余渺渺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接受了神官培养计划。
治愈系法术被用到极致,发出璀璨的淡蓝色光芒。
惊吓过后,心脏泛起阵阵隐痛,余渺渺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反正没人看到,反正折玉也不认识自己,反正……
余渺渺一边落泪一边用法术处理伤口,这种治愈法术极其耗费灵力,不一会儿余渺渺的灵力就濒临枯竭,浑身肌肉开始酸痛发麻。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没有收回右手,半跪着,左手轻放在他胸口。
折玉似乎被碰痛了,不安地动了动,随即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余渺渺呼吸一滞,肩膀还在一颤一颤的,来不及收回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被泪光糊住的大脑迟钝着没有给出反应。
折玉眼神没什么温度,就似这深秋的寒风,他习惯性地等着别人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这人哭得太过忘情,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折玉皱眉:“你哭完了没有?”
余渺渺闻言仓促收住眼泪,猛地站起身,他忘了右手还被人拖住,用力过猛差点把折玉也带起来。
看到忍着疼皱眉的折玉,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对、对不起……”
折玉没说话,自顾自地坐了起来。
余渺渺被泪水润过的嗓音绵软发糯:“你、你先别动,你伤得太重了……我灵力用光了,等我缓缓再给你治疗。”
折玉瞥了她一眼,余渺渺一身粗布黑衣,眉眼很熟悉,但仔细一看五官又和他曾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少了几分硬朗的江湖气,多了几分柔软的少年意气。
他眉头没有展开,浑身带着逼人的威压,并不想给她这个面子。
“你谁?”
“啊……”
折玉坐了起来,眸光锁住她,微微颔首,脸色缓和了些:“过来。”
余渺渺第一反应就是按住他让他别乱动:“你、你别乱动,你伤还没好。”
余渺渺有点手足无措。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灵魂契合的人,从第一眼的惊艳,到最后的含恨离别,这份感情在四年的愧疚、悔恨、疼痛中早已发酵无比厚重。
余渺渺幻想了整整四年,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现在机会摆在他面前了,还是在她完成了毕生心愿之后,她还有什么理由能不全心全意地去守护他的小公子?琇書網
“怎么了?”她单膝跪在床边,不敢抬头,鼻尖还是有些发酸:“我先尽量给你把外伤治好,你伤得太重了,肯定得好好养一段时间的,你别不当回事。”
掌心泛出淡蓝色光芒,手掌要往折玉身上移动时,余渺渺想起了什么,抬眼问他:“可以吗?”
眼里闪着泪光,亮得惊心动魄,眼尾泛红,像是被人狠狠地欺负了一番。
其实这双眼睛并不是折玉见过最好看的,但这一刻他就是莫名地很想碰一碰那轻颤的眼睫。
折玉没回答,他沉默地盯着那只爪子,盯了能有两三个呼吸,弄得余渺渺都要羞愧地收回爪子夺路而逃了,他的手又被抓住了。
余渺渺愣了一下,略显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恍惚,小公子握住了他的手?为什么?
余渺渺感觉到一阵拉力,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撞在折玉身上,抬头对上了折玉放大的脸。
“可能会有点疼。”
“啊?”
余渺渺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指含进嘴里,整个人都要烧着了,头发丝都在冒烟儿,手指被咬破的那点疼他根本就没感觉到。
折玉舔干净最后一线血丝,眼神有了些神彩,语气也软了些:“出去等我。乖。”
余渺渺呆呆地点头。
折玉似乎很满意他的温顺,还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像在安抚某种小动物。
余渺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外,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冷风萧瑟,理智一点点回笼。
余渺渺确认了院子里除了折玉外再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心底有些茫然。
他记得折玉不是一个人住的。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公子,孤苦伶仃一个人住在这荒郊野岭,估计饿都能饿死。
而且现在的折玉和他记忆里那个骄矜儒雅的小公子明显有些不一样。
那不是他的小公子。
不对。
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余渺渺心头一阵阵茫然,是因为人总会变吗?
还是说——
她猛地回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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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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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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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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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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