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渺渺和云胡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余渺渺憋出几个字:“emmm,他可能先下车了……”
云胡瞪大了眼睛朝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
“啊哈哈哈。”余渺渺按住她的手,干笑,“总之我们先下车吧,我都饿了嘿嘿嘿,我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真的吗哈哈,那快走快走,我那两个哥哥,就别留他们吃晚饭了吧哈哈……”
云二公子瞥她一眼:“我可听到了。”
明明是春初时分,夜间忽然气温骤降。
半夜还忽然下起了雪,像是老天看不下去这个污浊的天地想要把一切都覆盖。
夜,黑雾弥漫,寒风如刀。
余渺渺打开窗,雪粒被风吹进来,呼啦啦地扑在脸上。
她在风雪里似乎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本不该出现这这里,却无比刺眼地出现了的人。
漫天风雪里,白衣青年踏雪而来,一剑斩破风雪,似月中降临的谪仙。
但那诡谲的一笑,让他不像谪仙,反而像是披着美好外衣的一个恶鬼。
余渺渺没感受到风雪的寒冷,但这人已出现,她浑身都开始发冷了。
她啪的一声摔上窗户,干脆利落地翻身上床,闭眼睡觉。
嗯,这一定是个噩梦。
等梦醒。
余渺渺的梦没能醒。
这些事情简直就像是在她脑子里放电影一样。
她清楚地看见,听见——
风声里隐隐夹杂着喧哗声,远处有点点光芒破开黑暗尾随而来。
乌芃芃眼前发黑,失血过多的躯体几乎迈不开腿,一脚踩空,砸在雪地里,冰雪糊了一脸,冻得他狠狠一哆嗦。
右侧小腿疼得快没知觉了。
越是挣扎越是难以站起来,鲜红色染重了身下的雪,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呃……”
痛呼被他咬碎在嘴里,眼皮越来越重。
不行,不能睡。
乌芃芃咬着牙撑了两次,撑起了身,竭力往最深的黑暗处走去。
风声骤止。
一声含恨冷哼后,森冷的声音幽灵般地贴在乌芃芃耳边。
“找到你了。”
压抑的痛觉瞬间炸开,乌芃芃心头狠狠一跳,浑身汗毛倒竖,头皮一阵阵发麻。
乌芃芃能感觉到那双冰冷的手马上就会掐上他的脖颈。
冰凉的笑声从风雪中缓缓渗出:“还能跑这么远,看来断一条腿不够呢。”
乌芃芃不敢回头,只想往前跑,被一脚踹在背上,跌进更深的黑暗里。
白衣霜剑的男子飘然立于他身后,眉眼如画,目光阴冷。
乌芃芃咬牙:“求你,我给你……”
“闭嘴。”白衣男子一脚踩在乌芃芃脸上,踩碎了他的后话,他低下头,笑容深寒:“让本座追了你这么远,长本事了呢。”
他持剑指着乌芃芃,根本不急于斩杀他,剑尖在他的右臂上游离,寒光耀目。
“你是用右手拿剑的,对吧?”
白芒一闪,霜剑刺穿了乌芃芃的右掌,鲜血滚滚,浸湿了白茫茫的雪地,像是零落成泥的红梅。
“啊!”
乌芃芃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要罢工。
他太疼了。
浑身骨头像是被斧头劈开了个彻底,又被千万根钢针定住,防止他碎成一摊烂泥。
“你杀了我吧!!!”乌芃芃浑身发颤,他已经疼得开始出现幻觉了。
“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折玉缓缓地抽出霜剑,唇边依旧挂着淡笑。
“你不杀我,我迟早会杀了你的!”乌芃芃疼得心神俱震,霜剑璀璨的白光晃得他眼睛疼。
霜剑猛地一顿,砸进乌芃芃的右小臂。
“疯了?你以为你是谁?”折玉抬脚踩在乌芃芃背上,狠狠一碾,嘴角勾着笑,眼底却是寒霜肆虐。
乌芃芃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刺骨霜雪钻进衣襟,尖利疼痛之下根本感觉不到冷。
他艰难地转过脸喘气,缓缓一笑,满脸血污,有种扭曲的狰狞,残忍而狠绝:“你可以试试,你今天不搞死我,明天、后天,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来杀了你?”
不知从何处源起的黑雾暴涨,瞬间笼罩折玉,雾气越收越紧,如有实质般黏住他的周身。
折玉瞬间变了脸色:“你大胆!你竟然敢——”
乌芃芃掀开他,飞速爬了起来,根本不像断了一条腿的样子,他回头看了折玉一眼:“哥,对不起了。”
霜剑脱手,无声坠在雪地里。
折玉再也维持不住儒雅的外壳,咬牙切齿地朝乌芃芃扑过去:“你这个……”
他没能说完,因为黑雾凝成的剑顿在了他丹田处,只需再前进一寸,他就会金丹碎裂,身死道消。
乌芃芃扭了一下还在滴血的手腕,眼神有些冷:“我喊了十几年的哥哥,我尊敬过你,依赖过你,也曾把你当做救命稻草……”
他顿了一下,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到此为止了。折玉。”
星光越来越近,乌芃芃好像碰到了微微星光,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冷,冷光中还包裹着一粒火星,暖意浅浅。
一人从星光里走来,如途经人世的谪仙,超凡脱尘,不知人间疾苦。
谪仙微弯腰,朝乌芃芃伸出手。
雪越下越大,雾气越来越重。
乌芃芃冷得浑身发抖,眼睫上凝了一层薄霜。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澄亮雪光,白梅吐艳,香气袭人。
他趴在墙头,透过院内满树梅花,看窗内小公子提笔写字的侧颜。
他记起来了,他是来跟小公子告别的。
是了,他在墙头犹豫太久,趴得太久,浑身都麻了。
乌芃芃动了动僵麻的手腕,团了一个小雪球,砸在小公子的窗上。
小公子应声抬头,眉眼温润,唇角微弯:“阿玉。”
温柔熨帖的声音,软软地落在乌芃芃心上。
乌芃芃三两下翻进窗内,喝光了热茶,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今天给你讲一个侠客的故事吧。”
“好。”
小公子眼角总是弯弯的,眼神软绵绵的,让人不自觉想起春日翻飞的柳絮,捉一只囚在手心里,触感一定很软吧。
“有一个侠客,他……就跟你一样,天真得像是刚冒尖的梅花。机缘巧合,他得到了天下无双的神功,他师父不让他下山,不让他用这种神功。可他却坚持认为,得神功而不用,岂不是极大的浪费?他……跟你一样,那时大概十五岁吧,怎么能甘心呢?”
“怎么老说跟我一样?”
“唔,不准打断!他下山之后,风头尽出,还遇到了两情相悦的意中人。他毫无悬念地和意中人成亲,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但好景不长,有一天,他貌美如花的意中人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乌芃芃拈了块梅花糕,慢慢吃尽,拍了拍手指,起身,望着小公子欲言又止。
小公子忍不住开口:“你看我做什么?快讲啊。后来怎样?他的意中人为何这样做?”
他的声音也很软,因为年纪小,还带了点奶音,音色很甜,像是这座城里最甜的牛奶。
乌芃芃默了片刻,缓缓垂下眼帘,终于说:“我走了。”
留一个未完的故事,惦记故事的时候,他也能顺带惦记一下自己吧。
小公子愣了,眼睛慢慢睁大,目光涣散了片刻,随后缓慢而克制地坐回去,整个人缩在白狐裘里,显得有些娇弱苍白。
他指尖捏着狐裘,努力地笑了笑:“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他说的是再来而不是回来,两人都很清楚彼此不过是漫漫旅途中偶然相遇的路人,一个注定流亡,一个注定困守,短暂交汇,长久流离。
乌芃芃心头闷得很,吐了一口气,吐不尽胸中烦闷:“看缘分吧。”
他心不在焉地翻窗出去,差点磕到脑袋。
小公子的脑袋从窗后冒出来,他眼里映着碎雪落梅,犹豫着问:“那……你会记得我的吧?”
那眼神太亮太软,让乌芃芃莫名地就想起了话本中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他根本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去。
“不会。”
大雪压过枝头,梅花落了一地。
他不敢记得。
“那下次给我讲完这个故事吧。”
“好。”
乌芃芃爬到墙头,像是要把过往抛在身后,负气地纵身一跃。
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黑暗如蛛网展开,黏住了一大批猎物。
乌芃芃看见了一张苍白如玉的侧脸,少年一身森冷黑袍,黑发散乱,随风飘扬,丝丝黑雾环绕其身侧。
圈住乌芃芃的手冰冷似雪,似乎是怕伤着乌芃芃,根本没用什么力道,只是柔柔地环住他。
少年眼睫上落了点碎雪,眼帘轻缓垂下,目光落在乌芃芃身上,冰雪无声消融。
“阿玉,好久不见。”
温润一如往昔。
乌芃芃眸光一颤,心跳陡然加速,他忍不住想用手捂住胸口,那些被他甩在身后的情绪山呼海啸着涌上心头,沉甸甸地把他往雪堆里按。
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这时,霜剑递到了两人面前。
折玉强行压制魔雾,疼得满头大汗,但他显然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此刻脸色阴沉得可怕:“这人是我那不肖的弟弟,还请阁下奉还。”
乌芃芃挣脱不开情绪地束缚,宛如溺水濒死之人,徒劳地去捉少年的衣襟。
他捉到了一丝笑。
少年弯了唇角。
笑起来和以前一样俊朗,只是那笑容里不再有梅花的清甜,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潮湿的阴冷。
眼睫一扫就是漫天风霜。
“想死?”
“你!猖狂!”
折玉受伤不轻,本不该这么鲁莽,但他的理智早就被乌芃芃磨光了,听到这话怒火中烧,拎着剑就上手了。
刺目白光袭来,这一次,乌芃芃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一声刀剑交接的争鸣。
“!你……咳……”折玉撑着剑勉强站立,胸前白衣染血,话还没说完又咳出两口血来。
少年根本没动,眼角蜷着森冷寒意。
乌芃芃头一回见到仙门首席大弟子生平第一次落荒而逃,有些新奇。
新奇过后禁不住浑身刺疼,眼帘要闭不闭,只觉得眼前乱像丛生,噩梦连连,他像是一朵蘸了墨汁的白梅,颓败而脆弱。
少年眼中风雪犹存,半粒碎雪颤巍巍挂在他眼睫上。
乌芃芃看到的好像是他,又好像是另一个人。
他是哥哥吗?
哥哥……他还活着吗……
浓雾渐薄,风声渐紧。
雪穹下的寒风撕扯着片片碎雪,像是要扯裂其间的一切活物。琇書蛧
少年薄唇轻启,语声冷冽:“阿玉,你……”
乌芃芃想打断他,想说我不叫柳绵绵,想说好久不见,想问他过得怎么样,好多好多想说。
可是在少年停顿的那一刹那,他看清了白雪掩盖下的断壁残垣,冷风卷起的寒意贴着背脊直窜上心头,咽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大脑因缺氧而竭力叫嚣,浑身每个毛孔都撕心裂肺地朝他吼叫。
大雪盖不住的黑色焦土从脚下蔓延,无边无际,不见尽头。
那些埋在意识深处的记忆破土而出,萦绕在乌芃芃耳侧眼前,如伴生的恶魔拖着漆黑羽翼低语。
恶魔在笑:“你不答应?那我就烧了这座城。”
乌芃芃胸口剧烈起伏,他明明在大口吸气,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他成了那个被扼住脖颈的人。
他不禁想,其实死的不是那个墨竹语,而是他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他临死之前的幻象罢了。
环住他的手猛地一松。
少年音色低哑迷人:“……去死吧。”
乌芃芃惊愕地转头。
漫天焦土里,一身黑衣的少年垂手站立,微低着头,神色隐在黑暗中。
少年身后是漫天的火光,脚下是沸腾的熔岩,滚烫的温度燎上乌芃芃周身,烫得他整儿蜷缩起来。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自己的回答。
十四岁的乌芃芃冷漠寡淡,几近残忍地一笑:“与我何干?”
不!
他后悔了!
他答应了!
乌芃芃不想治愈任何人,可这任何人里不包括他的哥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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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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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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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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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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