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仕官不知道何时来到李奕晫身旁,望着光影明灭中他冷峻的脸庞,只觉得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背后升起。
他愈发小心谨慎,问道:“掌灯了,殿下可要用膳?”
“传膳吧!”李奕晫道,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余仕官偷眼觑了一下继续埋首抄书的温浮欢,忐忑的问道:“那……沈公子呢?”
李奕晫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直看得余仕官浑身哆嗦,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说话间,已然自己打起了耳光。
李奕晫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看他,径直迈开步子,向温浮欢走去。
天色渐沉,殿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温浮欢正寻思着要不要命人掌灯,只觉面前突然一暗,仅有的光明也被遮了去。
她不悦的抬起头,刚巧撞进了一双幽沉的瞳眸里。
温浮欢忙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微臣方才抄书抄的入迷,不曾察觉到殿下过来,还望殿下恕罪!”
“起来吧!”
“谢殿下!”
李奕晫拿起一旁厚厚的一摞纸,上面齐整干净的誊写了一遍遍的《论语》,落笔铿锵,字迹隽秀有力。
“这些都是你抄的?”他问。
温浮欢低垂着眉眼,“回殿下,是!”
李奕晫削薄的唇突兀的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旋即将手里誊抄的《论语》撕开,在温浮欢讶异和震惊的目光中,把碎成一片片的宣纸扬手洒下。
“啊,怎么办?本太子不小心把它撕碎了,看来沈公子要重新誊抄了!”他笑容恶劣的道。
“你!”
温浮欢自问是个极有耐性的人,除非她不想忍,否则还没有人能逼她发火,可面前的这个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可恶了。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抄了一下午的成果,他说撕碎就撕碎了!
温浮欢收紧了拳头,看向李奕晫的眼神里似有愤怒的火焰在剧烈燃烧。
李奕晫也望着她,眼底闪烁出光彩,似乎隐隐期待着什么。
对,该是这样的,他本该是这样的!就像那日茶舍楼下,他同长孙兄妹对峙那般,镇定自若,寸理必争,像是一只凶猛的小兽,向胆敢侵犯他的人伸出利爪和獠牙!
“怎么?在生本太子的气?本太子又不是故意的!”李奕晫再次出言挑衅。
他以为会看到温浮欢的反抗和回击,然而漫长的怒视过后,后者眸底的怒火倏然消散了去,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归于平静,再没有半点波澜。
温浮欢紧握成拳的手松开来,垂着眉眼,云淡风轻的道:“殿下说笑了,微臣只是殿下的侍读,哪里敢生殿下的气呢?”
说罢,她便蹲下身来,把散落一地的碎纸一一捡拾。
李奕晫见状,才刚刚好转的心情顿时阴沉下来,上前一脚踩住温浮欢正要去捡的纸碎纸片,恼怒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生气?本太子可是把你誊抄了一下午的东西全都撕碎了!”
“不过区区几十遍《论语》,撕碎便撕碎了,微臣可以再抄!”温浮欢头也不抬的说。
“你!”
李奕晫指着她,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怎么能这么逆来顺受呢?”
温浮欢站起身,仍旧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微臣不觉得这是逆来顺受!”
李奕晫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的双眼,恨声道:“你害怕本太子?”
温浮欢心下一声冷嗤,面上却神色未变,淡声道:“如果太子殿下这么希望的话,微臣也可以这么做!”
李奕晫闻言抿紧了唇,良久后松开手,冷冷的道:“真是无趣!”
“殿……殿下,晚膳备好了!”余仕官在身后战战兢兢的出声。
“本太子没胃口,喂狗吧!”
李奕晫抛下这么一句,转身拂袖而去。
温浮欢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这一关自己算是过了。
只要李奕晫不对她产生兴趣,甚至觉得她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那么她做太子侍读的这段日子,应该就会平静许多。
她可不想成为皇室子弟的玩物!
温浮欢把碎纸片悉数丢进书案边的竹篓里,见余仕官还站在原地,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于是问道:“余仕官方才说晚膳已经备好,不知我能否去吃?”
中午就没吃饭,又抄了一下午的书,她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可殿下说,要把那些膳食喂狗……”余仕官为难道。
“那你就当我是狗好了!”
“啊?”
“我说笑的,给太子殿下准备的晚膳,想来必是珍馐美味,若是喂了狗,岂不可惜了?反正他也不会知晓究竟是谁吃的!你说是不是?”温浮欢语气轻松的说。
余仕官觉得温浮欢说得有理,微笑道:“那倒是,沈公子随奴才来吧!”
李奕晫似乎总喜欢隐在暗处观察别人,这次同样不例外。
待温浮欢和余仕官一同离开后,他从门外走出,脑海里尽是方才温浮欢的狡黠模样,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似乎永远难以看到别人真实的模样……
想到这里,一抹阴狠的神色从李奕晫眸间掠过,给他冷峻的面容平添了几许阴鸷和幽沉。
温浮欢用完晚膳回到夙明宫大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殿内各处也都燃了灯火,烛焰在灯罩中,发出哔啵的响声。
照理说,太子的东宫该是随处可见侍奉的宫婢和仕官,可是自打她进来这里,除了余仕官以外,竟再没有见过旁人。琇書蛧
整个大殿虽然灯火通明,却依旧冷清清的,像是独立于皇宫之外的存在。
那些或真或假的传闻袭入脑海,带给人一股子沁骨的寒意,并非来源于夜深露重,而是来源于人心。
温浮欢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在书案前坐下。
比起应对那个脾气乖戾、喜怒无常的太子,誊抄《论语》倒真称得上是美差了。
就在温浮欢研磨执笔,铺展开纸张,准备开始抄书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在晦暗阴沉的夜色里,听在耳中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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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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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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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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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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