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僵持,也有些尴尬。
柳儿不禁在心中暗自懊悔,不该打扰了三老爷抚琴。
温承谦久久没有出声,温浮欢压下不耐,道:“三叔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欢儿就告退了,搅了三叔抚琴的雅兴,实在是抱歉!”
说罢,她便欲转身离去。
温承谦这才幽幽开口:“无妨,进来坐!”说完便自顾自走回了亭子里。
温浮欢脚步顿在原地,着实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若说走吧,温承谦都已经让她进去坐了,可若是留下……她小心瞧着那张清俊却似覆了冰霜的脸,总觉得不会太舒坦。
正在温浮欢犹豫不决的时候,温承谦又出声道:“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欢儿这就来!”
温浮欢硬着头皮走进亭子里,在温承谦对面坐了下来。
温承谦从袖子里抽出一条边角绣了梅花的帕子,细心的擦拭琴面,模样认真而专注。
温浮欢忍不住想,温承谦该不会是来让她看他擦琴的吧?
就在这时,只听温承谦淡声问道:“你可会弹琴?”
温浮欢立刻正襟危坐,据实回答说:“略懂一二而已,比不得三叔的琴技超群。”
温承谦仿佛并不在乎她的回答,只望着手中水曲柳木的古琴,像是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目光温柔且宠溺。
“她的琴艺是极好的,一曲《芙蓉调》名震帝京,听过的人都说其琴音余韵袅袅,绕梁三日而不绝,堪比昔日韩娥的歌声。”
温浮欢不晓得该怎么接温承谦的话。
她知道他口中的她,是她的母亲沈知夏,可是沈知夏是温承胥的妻子,是温承谦名义上的嫂子。
人言贵门多龌龊,可是温浮欢不相信,她的母亲、那个清艳卓绝的女子,会卷入什么混乱腌臜的是非之中。xǐυmь.℃òm
“欢儿离家之时年纪尚幼,未能记得是否听过母亲的琴,不过既然三叔说母亲琴艺卓绝,那便定是真的!”温浮欢道。
温承谦被这一声声“母亲”的称呼唤回心神,抬眼直勾勾的看着温浮欢。
温浮欢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你多大年纪了?”温承谦突兀的问道。
“回三叔,欢儿今年十六岁了!”
“十六岁了……”
温承谦站起身,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便失魂落魄起来:“十六岁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
“三叔……”
温浮欢望着温承谦有些癫狂的背影,内心里对父母亲的死更加怀疑了。
“三叔,我爹娘当真是被盗匪杀死的吗?”
曾经问过殷老夫人的问题,温浮欢又向温承谦问了一遍,期望能从这个对她母亲怀有别样情意的三叔口中,得到不同的答案。
然而她还是失望了。
温承谦缓缓回头,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秀雅的小脸上,淡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我都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说完,他便沿着石阶而去。
“三叔,三叔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温浮欢想追上去问清楚,刚一追到岸上,却被假山后闪出的一个人拦住了。
“三夫人?”温浮欢皱眉。
是的,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温承泰的妻子、温书麒的娘亲——三夫人。
她望着温承谦远去的修长背影,柔婉娴静的脸庞上有难掩的痛苦和失望,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恨!
“二小姐还是别问了,他不会说的!不仅是他,府里的任何人都不会告诉你的!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三夫人转过头道。
原以为这么说能劝动温浮欢,不曾想她只是冷哼了一声道:“欢儿多谢三夫人提点,不过欢儿素来是宁愿要清醒的残热,也不愿沉浸于糊涂的幸福!”
三夫人微愕,而后笑道:“痴人,都是痴人……”
……
一连几日,温浮欢满脑子里都是那天湖心亭里的情景。
温承谦的所作所为,让她越来越相信,她父母亲的死一定有蹊跷。
“既然他们谁都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来查,把我想要知道的一切,都事无巨细的一一查清楚!”温浮欢这么对自己说。
柳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笑容促狭的说:“小姐又在发呆了?究竟是在想什么,竟想得这般入神?”
温浮欢放下托腮的手,端详着柳儿,一本正经的说:“我在想,这温府里的伙食果然不错,都把你给养胖了!”
“胖了?!”
柳儿像是受到了雷击一般,急忙捏了捏自己圆圆的脸,沮丧道:“哎呀,这样一来,我的脸岂不是更圆了?”
对上温浮欢带笑的双眼,柳儿才发觉自己遭到了戏耍,忙生气道:“小姐!”
“我说顽话而已,你别当真了!”
柳儿哼了一声,上前把温浮欢拽了起来。
“小姐,咱们上街去吧?这不马上要到乞巧节了吗?听说街上热闹的紧!小姐不想去看看吗?”
温浮欢捏了捏她的鼻子,“是你想去街上看看吧?”
见被揭穿了心思,柳儿也不恼,只摇着她的手,央求道:“去嘛,小姐,去嘛!”
温浮欢拗不过她,便点头道:“……答应我不许闯祸!”
柳儿忙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温府家规甚严,尤其是家中女眷,平日里没事是不准许出门上街的,若真要出门也须得向老夫人或者夫人请示。
温浮欢不想去找这个麻烦,便和柳儿商议从后门偷溜出去。
她们两人悄悄来到后门,正打算打开门出去,却见到后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温浮欢一个闪身,拉着柳儿躲到了树后面。
她捂住柳儿的嘴,小心的探出头去,察看后门的情况。
只见一个穿着翠绿衣衫,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先走了进来,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之后便向门外招了招手。
一个身穿玄青色锦袍,颀长身材的男子随之走了进来。
男子面容俊秀,气质疏朗,举止翩翩有礼,不是卢明琛还能是谁呢?
而那个招呼她进来的小丫鬟,温浮欢或许不认得,柳儿却是认得的——正是代替了翠玉、如今在温落娉跟前伺候的翠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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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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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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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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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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