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爷看着浮漂动了动,他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然而水底下那只也许只是好奇游过的鱼儿却过分警惕,并没有轻易地下口,李老太爷只能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机会。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等待,对于许多事情并不过分急迫,而是稳重如山。他继续平放鱼竿,看着天水一色,微笑道:“也许是吧。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有个这么好的孙女,能替你管理家族,有个这个好的孙女婿,如果不是严铁生在位,恐怕他早已经当了龙组的领袖。”
贾老太爷摇了摇头:“夏渊当不了龙组的领袖。从他跟我孙女结婚的那一天起,这件事情就已经注定。即使能,我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七大家族的人,当上龙组领袖。不合适。”
“以前我可以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讲究原则的人。”
“那是因为你以前从来都觉得我不讲原则。”
于是两人沉默。因为这件事情谈到了一些他们每一次回忆都多一些感慨的东西,一时间眼神光芒闪烁,都暂时地沉浸在记忆的倒放之中。
良久,李老太爷轻声地道:“说起来,那会儿我们也总喜欢吵。不过不管我们怎么吵,别人都只会觉得我们关系太好,只差穿一条裤子。”
“难道我们那时候关系不好?”贾老太爷反问道。
“以前的事情。只能谈以前了。”李老太爷轻声笑了笑,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些少有的疲倦,这不是他身体上的疲倦,而是他心中的疲倦。这么多年一往无前,到了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一些疲倦,而坐在他身旁的,是他曾经的战友,现在的宿敌,但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成为敌人,也知道,他们曾经好得就连他人都羡慕,“不过我很想知道,如果当初老首长没有让我们两边各自的群体相互争斗,我们会不会依然好得每天上山下山,踏青钓鱼,成为别人眼中最好的一对异姓兄弟?”
贾老太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他叹了口气,看着睡眠浮动的波澜,略带沧桑地道:“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啦。何况老首长也没说错。我们各自代表的,是中华上层一个巨大的利益聚合体。而这个聚合体于国家有利还是无利,都仅仅可能只在许多人的一念之间。只有我们不和,才能保证整个中华上层的平衡。只有我们不和,中华的政治体才能在这种争斗之中保持着向上的动力。只有我们不和……这个中华,才不会只有我们这两个家族说了算……而主席说过,绝对的权力就会导致绝对的腐化。”
李老太爷原本表情有些阴郁,但听到最后一句,他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是小声的笑,到了后面,他已经毫不掩饰地大笑。这种笑,甚至让五米之外的安保人员的眼皮一抖,不知道这位身处高位的老人到底因为什么如此高兴。
“干什么?”贾老太爷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李老太爷道,“我说错什么了?”
“文盲!”李老太爷一边笑一边颤抖着把手指着贾老太爷,好像要岔了气,“亏你当初还是延安抗大的高材生,众人公认的战术推演神通。这句话不是主席说的,而是一个英国佬说的。”
“英国佬?”贾老太爷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道,“可我明明是在那一次听主席在台上演讲……”
李老太爷笑得越发大声:“主席就不能引用别人的名人名言了?当初我们党内怎么教我们来着?要学习一切对于我们有利的东西。”
贾老太爷忽然涨红了脸,骂道:“我他妈不管什么英国佬!反正就是有这么一句话!主席说过,我听见过!我说主席说的,没错!主席听谁说的,那管我屁事儿!”
李老太爷笑了一会儿,终于停下了笑声。
他着看蓝天白云,看钓竿把它们分割成左右两边,好像一把开天辟地的裂痕。铃铛轻响,他收杆,却只发现了鱼饵已经被吃完的鱼钩。
他笑了笑,一点也不觉得挫败地在鱼钩上重新穿上黄橙橙的,用各种食材混合做成的饵料,又把鱼竿放回原位,嘴里却还是略带失落地咕哝了一声:“现在的鱼饵都不顶用。想想我们以前就随便土里挖来的那些蚯蚓,一根根扭得正欢,往水里一放没一会儿就能收杆。”
说完这句略带老顽童气质的话,他忽然对着贾老太爷道:“我准备拉那个叶萧凌进我的阵营。”
“拉呗。”贾老太爷无所谓地道,“这种事情你还要向我报告?我又不是你的老妈子,更不是你那个脾气不好的老婆。”
李老太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他眼神中的光芒收敛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道:“你知道李家对这个年轻人的吸引力应该要大一些。我们有传承上千年的医学典籍,这些都是无数先烈用命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而他的职业,决定了他是最能发掘出其中价值的一个群体。”
贾老太爷不屑一顾地撇嘴,好像李老太爷说的那一屋子书就是一些垃圾:“不就是一屋子破书烂布,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上都是虚的。”
“你贾家倒是拿点虚的出来呀?”李老太爷得意地笑着,用眉头对着贾老太爷做着挑衅的动作,他的眉毛好像是两片在风中晃荡的柳叶,动起来的时候,他的那张老脸也变得生动了许多,大概谁都不会知道这样一位可敬可畏的老人竟然还有这样好笑的举动。
贾老太爷不为所动,只是伸手挪了挪架子上的鱼竿,也许是因为这里的鱼都被人钓习惯了,鬼精鬼精的:“我干嘛要跟你一样拿虚的出来。我手头有实际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整天玩套路。”
李老太爷听出了他话语中所带着的意味,心里疑窦丛生,忍不住问道:“你用了什么?”
贾老太爷咧开嘴神秘地一笑:“比起你那些书本,更有价值的,当然是人了。”
顿了顿,贾老太爷再次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准备把我的重孙女嫁给他。”
李老太爷枯瘦的手微微一抖,伸出一只手去扶了扶金丝边的眼镜,震惊道:“你来真的?”他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道,“你确定你孙女那个性格,不得把你整个老宅给拆了?”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那位彪悍孙女贾思琪在老宅的作为,贾老太爷的脸微微一囧,下意识地巡视了一下四周有没有那位尽管年纪不小,却依然好像一个在青春期飘荡如风的身影。不过他现在正处于这座疗养院里,他的那位彪悍孙女和那位听话的女婿估计都各自在做着自己的事儿,不可能来理会他。他这才说话,只不过显得有些贼眉鼠眼,就连声音都轻了很多:“这回她拆不了。我又没逼着我重孙女去嫁给他。夏岚那孩子,自己喜欢上叶萧凌,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咧?”
李老太爷在看着自己的鱼竿,所以没有看见贾老太爷下意识的动作。否则以他的性格,大概又要好生地取消一番。尽管现在贾老太爷的声音变得十分轻,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你真是一只老狐狸。”
贾老太爷笑着说道:“我把这当夸奖。”
李老太爷变换了语气,用严肃的声音道:“我是真的想要用他。我跟他见过一面,也许他自己还不觉得,我却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都可能没有发现的东西。”xiumb.com
“什么东西?”
“野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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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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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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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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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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