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泰吉引着他来在御书房,皇帝司马景平见他这行色匆匆的模样,便出言调笑道:“呦,这不是名满洛阳的韩螂么。”
螂,谐音郎,屎壳郎的意思。
是洛阳城中有心之人故意传出来笑话韩殿臣的,笑他的新政就是个屎壳郎滚粪球。
韩殿臣也不恼,眼观鼻鼻观心,不疾不徐地说道:“启奏陛下,今日臣带人清理御马监草场,卖出粪肥,得铜五十斤,已作城建司资金之用。”
司马景平差点被一口茶噎死:“多少?”
五十斤铜?一万九千钱?
也就区区十九贯而已,作为皇帝,对着点儿钱并不放在眼里,可重点是,这才仅仅一个御马监而已,洛阳城人口八十余万,若是把整个洛阳的粪便都攥在手里,那这攥出来的就不是粪便,而是钱呐。
下作是下作了点儿,可这不失为朝廷的一条新财路,如今国库空虚,节流是节不出什么来的,唯有开源才是正途。
韩殿臣的新政建议里,可是有这一条的。
想到这些,司马景平情不自禁地问道:“殿臣,御马监,还有马粪吗?”
韩殿臣心中暗自好笑,这皇帝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这会儿倒是不闲脏了,他老神在在地说道:“御马监长期未曾清理,以致草场肮脏,难以清理,以今日的进度,只需要人力五百人,清理干净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前面折算过,十九贯钱相当于57000块,500人,每天产值五万七,相当于人均产值在114,这个性价比已经接近现代工厂的水平,如果均分到劳动者手中,足够他们每天吃饱穿暖,甚至有余力买点田,成为小康之家了。
这放在农耕社会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而他们需要每天吃饱穿暖吗?他们只需要吃个七成饱,穿点儿破衣服,就甘愿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了。
司马景平对鱼泰吉吩咐道:“去,给朕和殿臣端一杯参茶来。”
听到这话,韩殿臣心里呸了一声,净搞这形式主义,上次奏对端来的茶,一直到凉透了他都没捞着喝一口,皇帝给的茶那就不是让人喝的,就是个面子工程,参茶又怎么样。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很虚伪地千恩万谢了一番:“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景平心满意足——虽然话题是脏了一点儿,可终归还是得到一个谋国贤臣嘛,如果这个贤臣再干净点儿就好了:“不必客套了,朕也是看你辛苦,鱼泰吉刚刚说你有重要之事禀报,不知是何要事啊?”
韩殿臣云淡风轻地说道:“博陵崔氏遣人至荥阳郑氏购置粪肥,在许州附近开垦荒田,见郑氏释放出来的仆人经石灰水清洁后,面貌一新,欲学新政。”
其实哪里是博陵崔氏主动要求的,分明是韩殿臣跟他们讲的条件。
司马景平瞳孔微缩:“哦?是吗?我听说博陵崔氏素有贤才,如今看来,果真不凡呐。”
博陵崔氏想要洛阳府尹的位置,司马景平一清二楚,他只说素有贤才,却没说招揽入仕,就是不想给这个位置。
洛阳府尹的一小半权能是拱卫皇权,好不容易把世家的势力从这个位置上拿下去了,司马景平并不愿意轻易把它许出去。
博陵崔氏刚刚投诚就想要洛阳府尹这个位置,所图过大,如果贸贸然给了,他们转过头去投靠士族集团,皇帝就白白丢出去一个重要的筹码。
也可以说司马景平认为博陵崔氏的诚意不够。
韩殿臣说道:“臣在洛阳时,听闻崔氏有子,名皓,少有韬略,文采斐然,不妨召他入洛阳城建司,若有政绩,再提拔不迟。”
崔皓其人在洛阳倒是很有名声,博陵崔氏三房孙辈,十九岁,销金窟里的常客,所以韩殿臣说他少有韬略,文采斐然。
说把他拉进洛阳城建司,意思就是让崔家再多下点儿筹码,别扣扣搜搜的,只许诺一个新政方面的肯定。
司马景平犹豫道:“崔氏子少年风流,只恐不堪大任,司徒不匀。”
七品官皇帝虽然可以直接任命,但如果选的人过于荒唐,也会令士族势力群起而攻之。
不过,司马景平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过早地暴露了崔氏投靠的意图却没给与其足够的权力,崔氏在日后会遭到非常严重的打压,甚至有可能想办法直接瓜分掉博陵崔氏。
如今韩殿臣位置尚且低微,新政还不能够起到重新分配蛋糕的作用,司马景平的担心是应当的,博陵崔氏观望之心也属于是人之常情。
韩殿臣说道:“伏唯圣断。”
司马景平想了一会儿,幽幽问道:“我说殿臣啊。”
韩殿臣道:“微臣在。”
司马景平看着韩殿臣还余着一些稚气的隽秀面庞,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不小了吧?”
韩殿臣浑身一激灵——这是要催婚?
他忙不迭说道:“回陛下,微臣今年...年方十六。”
没有没有,我才十六岁,还是个宝宝。
司马景平上下打量着韩殿臣,越看越觉得合适:“如今朝廷为了恢复民生,民间十五岁便可婚配,世家条件好一些,十三岁便开始娶妻。如今你也十六岁了,我听说崔氏有女,贤良淑德,正是你的良配......”
作为博陵豪族,崔氏待嫁的姑娘当然有,只要崔氏给得嫁妆足够丰厚,她就是长得跟个倭瓜似的,也是贤良淑德。
联姻,只要能娶到博陵崔氏的嫡女,为了支持韩殿臣这个新姑爷的仕途,他们肯定会下血本来支持新政。
这也是现如今北方世家寻求庇护的手段之一。
韩殿臣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且不说接不接受包办婚姻,单单对于未婚妻可能连十四岁都不到这件事,他就接受不了。
这不是犯罪么?给得钱再多也不行啊!琇書蛧
韩殿臣连忙趴在地上耍无赖:“启奏陛下,臣闻冠军侯有言,‘匈奴不破,何以家为’?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臣实在是无心成家呀。”
司马景平笑道:“你倒是一副忠君爱国的热心肠,要是朝廷诸公都如你一般,朕何愁社稷不兴,何愁外患不平呐。”
韩殿臣道:“陛下过奖了,微臣愧不敢当,只是微臣实在忧心社稷,无心成家......”
司马景平佯怒道:“朝堂之事自有朕与衮衮诸公商议,关你一个七品小官什么事?你就听寡人的吩咐,择一崔氏嫡女迎娶,朕亲自为你操办婚礼!”
那可是博陵崔氏,皇帝亲自下场拉拢一点儿都不过分。
韩殿臣愤然起身,朝天拱手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殿臣岂敢因位卑而忘忧国耶?陛下!当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司马景平都被怼懵了,士族这么些年来,哪个对他司马家不是利用兼嫌弃?哪个不是纵情山水,偏居养望,要一请二请三请才出仕?
这种怼中带忠,忠中带怼的手法,拍得司马景平龙屁一阵舒爽,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两句话写下来,道德绑架所有世家。
“好,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钲钲金玉,掷地有声!韩殿臣,你既不愿,此事便作罢了!朕将此句写下来,你明日便带着它,前去博陵,请崔氏家主出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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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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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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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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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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