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种被撕裂一样的痛,痛过之后,脱了力,轻飘飘地,仿佛浮在水面上。
我睁开眼,以为面前会是柏麟。
以为面前是云雾缭绕的若水之滨,白玉亭中。
然而碧空如洗,阳光刺目,根本睁不开眼。
真切地像浓墨重彩的画一样。
心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还被阳光照耀地无从遁形。
又空,又痛。
我定了定神,低下头发现自己短T加短裤。
这是回来了吗?
司凤从远处飞过来,悬在我面前不远处,迟疑地唤:“尚——素媛?”
我眯眼望过去,司凤背对阳光,身形被镀了一环光晕,微微侧着的脸,有些黯然,又有些落寞。
明明柔和如三月阳光的少年,此时明明就在阳光下,却一身难以言喻地伤感与寂寞。
还在,司凤还在,我也还在。
可是好像什么不一样了。
我抬手挡住阳光。明明是傍晚了,这阳光还跟火烤似的,像要把我烤糊了一样。
司凤突然振翅飞上半空,将阳光挡在背后,在我身上投下阴影。
“司凤,司凤你是妖?”旁边一个娇俏熟悉地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司凤,我怎么在这?”
这熟悉的司凤司凤司凤,我向旁边一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褚璇玑!
她是褚璇玑!
我呢?
我短T短裤,我是尚素媛啊!
啊啊啊!
我和璇玑分开了……
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司凤自乾坤锦囊取出一套衣服捧过来,飞近我:“你先穿上。”
我抬手去接,手穿过了司凤的手。
我难以置信去握司凤的手臂,却抓了一个空。
见鬼,我,我变成了鬼!?
司凤又愧疚又难过:“我想让你看看万劫八荒镜,想一想前世的事。没想到会把你和璇玑分开。素媛,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不死心地试着摸司凤的手,一次又一次地穿过去。
司凤伸出手,垂眸看我一遍又一遍尝试,很是不忍:“素媛,我会想办法找到你的身体。不要乱动,阳光会销蚀你的魂灵。”
我抬手,净心咒使不出来,御剑也御不出,要命的是,衣服也穿不上!
司凤抖开衣服,运出“祭”字诀,衣服化成灵光,披到了我身上。
我这才发现,这是当初被紫狐抓去时,司凤穿的红色新郎服。
璇玑歪头看着司凤和我,插口问:“这个小哥哥,怎么是女孩子名字?”
坏了,我自璇玑上正阳峰就穿了过来,璇玑她之后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司凤调整双翅试图多遮蔽一些阳光的同时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璇玑解释,心底默念腾蛇名字,连连召唤了三次。
璇玑扁嘴:“小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司凤,你也不理我!”
司凤回过头:“璇玑,你回少阳山吧。素媛惧怕阳光,我要带她找个阴暗的地方。”
“可我不会飞,我也不知道少阳在哪个方向。”璇玑委屈巴巴地走近司凤:“司凤,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司凤带着我退了退:“璇玑,我是妖,我不能靠近你。”
璇玑嗅了嗅,点点头,退了一步:“可我怎么回家?”
司凤眼圈一红:“你怀中,有个红色珠子,你握紧。”
璇玑掏出一颗蓝色珠子,上前一步:“是不是这个?”
那是我买来想送司凤的,后来就忘了送。
“这是蓝色。”司凤怅然。
璇玑又掏出一颗珠子:“这个是红色吗?”
那是紫色,是我喜欢的,当时一起买的。
司凤轻轻摇头。
璇玑终于掏出红色珠子,使劲握了一下。
腾蛇自天上掉了下来,重重地跌在地上。他翻身盘坐,指着璇玑:“臭小娘,老子正在睡觉,你怎么按得那么狠,很疼你知道吗?”
璇玑吓得后退一步:“你是谁?”
腾蛇理了理头发,歪头看司凤:“禹司凤,你怎么,怎么护着一个男鬼?”
男鬼?我顿时恼了:“臭蛇,你瞎了吗?你好好看看!”
腾蛇跳起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瞅了半天:“穿着婚服也不像新娘啊!简直比禹司凤还要扁,你说你是女的,谁信?”
我真要被气死了。这条臭蛇,眼瞎!我是扁,可我没有喉结,没有胡子,再说了,我长得高啊,我有腰啊!A4腰!
“你谁啊!一只男女不分的鬼,连人都不如。”腾蛇又扎我心。
我不能再死了,都成鬼了,再死就没了。我气得使出剑诀,然而定坤并没有飞到我手里。
司凤叹口气:“腾蛇,你把璇玑送回少阳。我带素媛去找柳大哥他们,看看有什么办法。”
“素媛?竟然是个女的名字。这些凡人真是滑稽,明明很扁,偏偏叫圆。”腾蛇理理头发:“话说这个鬼看上去没什么愿力与灵气,七天之内,赶紧送去焚如城吧。”
司凤颔首,转身带上我,顺着树荫,向东飞去。
“我不想去焚如城转世,我想回家。”我想哭。小名叫媛媛的我,竟被一条蛇怼我长得扁。
“你不能流泪,会损耗魂灵。”司凤落到树荫下,“素媛,要想回去,你得先稳住灵魄。”
我瞅瞅自己:明明很稳了,想哭又不是真的会哭。
司凤眉头紧锁,看来很是发愁。
他能丢下璇玑,帮我,我该知足。我伸个懒腰,打了个大大地哈欠:“鬼是不是不会饿,也不怕冷?可我为什么有点儿困。”
司凤指尖亮出一点儿荧光,缓缓凑近我,然而还是在碰到我指尖时,穿了过去。他黯然低下头。
“给我个被子什么的垫一垫,我想歇一会儿。”我大喇喇地坐在地上:“还好你陪着我,不然我都不会做鬼。”
“快到庆阳了。”司凤伸出手:“走吧!你困就睡,到了我叫你。”
我只得站起身,去拉他袖子,自然拉个空。
司凤又用翅膀护住我,向远处飞去。
我现在跟羽毛一样轻,好像风一吹就能飘走那种,也不知道司凤怎么拉住我的。
不知饥寒,就是困倦。我真打起了瞌睡。
“璇玑,素媛!素媛!”司凤使劲喊我。
这样失态的吼,都不像温文的司凤了。我竭力睁开眼,就见自己跟被线扯着的风筝一样,被什么拉扯着飞。司凤奋力地扑打翅膀,一直在追。
幸亏我现在是鬼,不然被这样牵扯,非得撕裂了不可。
司凤追上来拉我的手,然而拉了个空,他又一次追上来,又拉一次空。他旋身过来:“素媛别怕,我陪着你。”
那边扯的更快了。
司凤又一次被落在后面。
司凤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别追了。看他离得越来越远,我都不忍心了:“司凤你别过来了,可能我要回去了。司凤,你要保重,记住,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该放下就放下,别把一切都担在身上。
好在太阳落山了,不然非得晒成灰不可。
不知飞了多久,我跌落在地,那琉璃盏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撞在我怀里。
我捧住琉璃盏——敢情是这玩意把我拉过来的。
难怪我能碰触,就跟碰触自己一样。
我看看四周,这是当初我拔出定坤,取下司凤情人咒面具的山洞。看来司凤把琉璃盏藏到了这里。
我找到当初埋着砸烂的面具的小土包,用脚踢了又踢,自然踢不到什么,更不要说挖了。
当初我怕司凤看到哭脸,怕副宫主让我用这面具种心灯,所以用定坤砸个稀烂,可还是得用昆仑木种,而且明明是自己种的心灯,放到司凤手上,却总是不亮。
我还种了两次,两次都不亮。
我自以为自己努力了,做得也够多,可次次都失败,虽然没有更糟,也没有更好。
我对不起司凤。
我抱着琉璃盏,不知不觉地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滴到了琉璃盏上。
琉璃盏中的心魂撞来撞去,像在回应我。
琉璃盏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慢慢生出细小的冰裂纹。
难道眼泪就可以打开琉璃盏?
我想起九世历劫里被控制着一次又一次地杀死司凤。
我想到我对司凤说,我不想他一次次为我死,我想他陪着我。
可是什么时候情人咒发作的?
明明心灯种出来了啊,可就是不亮。
我以为够努力,就是把司凤放在心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不配去牵司凤的手?
我从来都不是褚璇玑。
这一切也不是冲关游戏。
是我太笨了,才看不清自己。
我以为我可以做得更好,其实根本就不是!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而已。
一滴滴眼泪落在落在琉璃盏上,琉璃盏时明时灭,里面的心魂旋转着,碰撞着,可是还是细小的冰裂纹,并没有裂开。
“素媛,放下琉璃盏!”司凤突然出现,惊喜地说,“你果然在这。”
素来清俊讲究的司凤,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全是土。
我破涕为笑:“你是遇到沙尘暴了吗?”
“放下琉璃盏,素媛,你的心魂都淡薄了,这个琉璃盏,在悄悄消耗你的心魂。”司凤俯身看着我:“走,我带你找柳大哥,找亭奴。”
我看看自己发虚的影子:“魔煞星只针对柏麟一人而已。这里的心魂找我过来,是想挣脱琉璃盏报仇。”大概率,我和这里面关着的罗喉计都有关系,否则,为什么我在万劫八荒镜里看到了很多事情,为什么会被琉璃盏牵扯,来到这?
何况罗喉计都也没犯什么过错,就是找柏麟算了算账。
换我,我也想找柏麟算账。
柏麟欺我瞒我还不后悔,我一定要找他问清楚,让他后悔!
司凤将手覆上琉璃盏,注入法力,琉璃盏突然大放异彩,竟把司凤弹开几步。
司凤振动双翅,又一次覆上琉璃盏,这次虽然司凤早有防备,还是被琉璃盏弹出好几步。
他叹口气:“以我十二羽的功力,尚且如此,一旦打开,若是无法控住……”
“你是担心褚璇玑变身魔煞星吧!”我脱口道,“你好容易找回她,自然不愿意她被别的魂灵控制,即便那个本来就是她自己。”
司凤看着我眼睛,看着我说:“是,她是我九世历劫等到的褚璇玑,是我九生九死,盼来的褚璇玑。我怎么可以让她变成另一个人?万年心魂又怎样?我跟褚璇玑生离死别也有很久。”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是褚璇玑!”我忍不住大叫:“反正七天后我就消失了,你给我灵匙我也破不开定海铁锁了。我就让琉璃盏陪着我而已,你看不惯就走啊!”
司凤眼圈红了:“素媛,可是如果琉璃盏破开,你消失了怎么办?”
“消失就消失,反正现在只有七天!”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过了好几年,又莫名其妙变成这幅鬼样子,我真克制不了我的暴脾气。
“你去陪你十生十世的褚璇玑,我用不着你管,再说我一个鬼,也破不开琉璃盏!”我手指洞外,“禹司凤,你走,我不想看到你!都怪你用万劫八荒镜!”
我终于还是喊了出来,这么理直气壮。
明明是我占了褚璇玑的躯壳,又什么都做不好。
怪自己毫无用处,就把气撒在司凤身上。
什么看看镜子,看看自己的心,根本就是骗人的,他就是为了找回本来的褚璇玑。
司凤有些难过,差点哭出来的样子,终于什么都没说,转身放出羽翼飞走了。
我抱着琉璃盏,心底有些害怕。www.xiumb.com
司凤生气走了。
我却没有办法拉住他,喊住他,抱住他。
他的璇玑回来了,我的返程票在哪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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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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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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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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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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