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白钧言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害人害己。
一方面,他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给渣男教训,可另一方面,也是自我折磨。
他根本做不了这种坏事,竟然会对一个罪有应得的人心生同情,会认为自己的做法过分,认为对方可怜。
——不就是打个耳钉吗,有什么可怜的。
打耳洞痛吗?
白钧言没有打过,他只是觉得,这种因为对方一句话而去改变自我的做法很可怜。
“你这样想是不对的。”白钧言捏着兔子玩偶的两只耳朵,指着玩偶的鼻子说,“是不对的,不能这么想,哪有报复人到一半就半途而废,还自乱阵脚的!”
白钧言认真地反思了一下。
他想快刀斩乱麻,但担心被对方纠缠不休,闹到自己单位来。
他打算在六月的印象派特展过后辞职,也算是将策展人这份事业结束在了最光鲜亮丽的时刻。
白钧言将手机日历上,六月三十号这个日期单独圈出来,他会在五月提交辞呈,六月底离职。
所以在盛夏来临前,这件事就得画上句号。
五月初,在大使馆的支持下,法方的油画提前过了海关,秘密送到了江南美术馆的藏品室,一个堪比银行金库的地方。
但霍女士那一幅一米六长的睡莲,仍然在走边检手续。
白钧言只在藏品室升级后,进去看过一次安全测试,墙面有全红外的嵌入装置,若有人通过非法手段进入立刻报警,进去前还有两道锁,白钧言的卡只能刷第一道门,进第二道门,就需要馆长的视网膜权限了。
进去后,才是C级标准的机械组合密码锁,是白钧言压根就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圆形拨轮转盘锁,密码只有六位,但拨错三次就会自动报警。
近水楼台,白钧言得以近距离观察这几幅名画,法方借出了莫奈的《小庞特翁德·阿特尔》,《西奥多·佩罗盖》,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以及雷诺阿的《加布里埃》。说起来这几幅并不算非常有名,其中马奈这一副,如果拍照放在微博上,甚至还可能被大眼仔夹掉。
而莫奈那两幅作品,是他早期的讽刺漫画,知名程度远远比不上他晚年批量生产的作品。
尽管如此,白钧言还是听周馆长说:“这些画都是有保险的,但是一旦出事,我们也会被检方调查,同时承担责任。”
“如果画,我是说如果,有江洋大盗进来盗走,那是应该由保险公司赔偿,还是美术馆赔偿?”白钧言发问。
周馆长:“一旦出问题,倘若调查后并非监守自盗,那保险公司就倒大霉了。所以下周保险公司的人会来全面确认我们藏品库的安全系数有没有达到国际标准……当然,如果真的出什么问题了,我们集团可能也免不了被起诉,赔偿。最关键是这涉及中法建交,所以绝不、也不可能出现问题!”
他们内部已经全方位测试过几轮了,根本不可能有问题的。
白钧言注意到了监控器,比之前多了足足一倍,现在是彻底全方位无死角了,白钧言想躲在角落里谈个恋爱都没可能了。
所以中午李赫来找他吃饭,白钧言都是带他出去,在附近一家满是精致白领的捞饭店用餐。
店面小,每个餐位之间,用深蓝色的布帘隔断。在布帘之下,只能看见一双双用餐的手指。
李赫听他说监控升级的事,也想起来了画:“画不是还没过海关吗。”
“有一幅还没过,很麻烦……你怎么知道的?”白钧言从碗里抬起头来。
“……我认识法国大使馆的人,听说了这件事。”
“噢噢。”白钧言这就理解了,“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碰巧而已。”李赫手指戴着不值钱的对戒,耳垂的红早已褪去,现在有一枚黑曜石的耳钉嵌入耳垂,他上个月戴着耳钉上班的第一天,就差点把方秘书的下巴惊掉,问他:“这是……”wWW.ΧìǔΜЬ.CǒΜ
李赫说:“是耳钉,还可以吗?”
方秘书沉默了好久,答:“……还可以。”只是不符合他这身西装革履的打扮。
李赫把碗里的虾夹给白钧言,因为知道他喜欢吃这个。
他记得那幅大的睡莲,他对艺术品的兴趣不大,不像李煊那样,他忆起自己小时候,有摸过那一幅画,而李煊更是为此着迷。李煊喜欢十七世纪、巴洛克时期的作品,而莫奈名声大噪的睡莲是一个例外,因为当初霍敏曾亲口说过:“阿煊这么喜欢这幅画,等以后我老了,就将它留给你,你弟弟不喜欢艺术,留给他……他大概也会捐赠给博物馆吧。”
霍敏不是不舍得捐赠出去,法国人曾经来过她在香港的家,索要这幅画,想要签署一个长期租借的合约,但条件非常苛刻,她对这些貌似礼貌、实则傲慢的法国人没有好感,便拒绝了。
既然李煊喜欢,她便想着留给他,至于李煊怎么处置,都是自己百年之后的事了。
但李煊在得知自己的身世过后,便离家出走了。
这就是李赫明明对艺术不怎么感冒,却偶尔也要逛展,进拍卖行的原因,或许他可以在这里找到兄长。
但白钧言提起这件事就是摇头:“完全找不到他人,电话也永远打不通,邮件永远不回复……”
李赫便说:“你把邮箱给我吧,我尝试发个邮件给他。”
“行,虽然我觉得那家伙的邮箱铁定是注销了,有人买他作品诶,竟然都不理人的!视是金钱为粪土吗。”
同一时间,关泽的老洋房内,投影屏上现出美术馆的地下管道图。
这幅图是他从馆长电脑里拷走的。
因为宋馆长一直以为关泽是他在意大利的那位远方侄子。
“特展从六月上旬到八月底,预计目标在三日后过关。如果想悄无声息的通过图书馆地下,挖穿四十米长的混凝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而加强安保后的江南美术馆,就是铜墙铁壁。只能启用PlanB。”
“五月十五日,欧洲Polaris保险公司上海分公司,将考察江南美术馆的安保装置。如果画被盗,他们将承担数亿元的赔偿,所以北极星会非常谨慎,排除所有的危险性。”
伴随着关泽冷静得不像话的声音,投影屏上出现了几张这家公司的高层照片。
“他们有权限以美术馆安全系数低为由,带走法方投保的四幅作品。但我们的主要目标作品,投保公司是意大利ASSICURAZIONIGENERALI,和他们安保人员一起来上海的,还有他们的鉴定师,这幅画有专人监管。”
“也就是说,调包法方建交提供的四幅艺术品容易,调包这副睡莲,难于登天。而最关键的是,我们不知道这副睡莲用了什么防伪标记。”
但在法方四幅画入场当天,关泽就轻车熟路地将艺术品背后的编码以及追踪器的位置搞到手了。
投影屏黑白的光落在了他的脸庞上,沙发上还倚靠着四个人,有个头发金黄的年轻男人,看长相是东欧人,膝盖上放着厚重的笔记本电脑,眼镜的反光倒映出满屏的蓝色数据。
而李煊自己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他性子孤僻,不喜欢跟人靠得太近,脸上的胡子已经很久没刮了,哪怕是认识他的人,到了面前也很难认出他是谁来。唯有一双露出来眼睛,尚且年轻明亮。
另外一张沙发上,坐着浑身酒气,但双目精光的老吴,身侧是一个看着年纪有四十出头的白人光头休斯顿。
他们每一个人,在这里用的都是假名。
“最麻烦的,就是销_赃,如何将这些画带走,顺利送到我们的买家手中。”这甚至比盗窃艺术品还要困难,因为这里不是欧洲,是中国上海。
-
周六这天,白钧言第一次见到了李赫的朋友。
起因是李赫的朋友叫他去打德扑,但李赫已经拒绝过许多次了,这次的理由依旧是:“我今天不方便。”
“周六诶兄弟,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怎么每天都忙,不会是搞对象了吧!”
李赫看着旁边戴耳机的白钧言,很难说出“没有”两个字。
他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
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这个月霍敏也会来上海,是他邀约的,想让霍敏再跟工作中的白钧言多接触一下,他相信母亲会很喜欢他的白小卷的,或许以后出柜,她也不会那么的生气。
而白钧言最开始也对见他的朋友没什么兴趣,但说实在的,他对李赫的了解很片面,都是对方想让自己看到的模样,单纯善良英俊多金,韩剧都不敢这么拍!
肉眼可见的缺点几乎没有。
唯一的缺陷应该是前几天白钧言问他:“你有什么缺点是我不知道的吗?”
李赫自然地说:“有啊,我五音不全。”
他在音乐上天赋奇差,所以跟随世界顶尖的老师学习大提琴,至今也只会拉一首《友谊地久天长》,没资格表演给白钧言看,因为他铁定会笑话自己的——怎么做到比小时代演奏还烂的。
“而且我投资眼光很糟糕的。”
他赌运很好,在别人眼里,他随便买一只球队,都能拿前三甲,随便买一匹马,总能跑第一,但他也总是在投资上失利,唯一赚钱的投资,是他在怀俄明州买下的林场,现在市值估算已经超过三百万刀了。
所以,他在做公司重大决策的时候会非常谨慎,自己拿不准,会问方秘书,方秘书就会说出利弊来提点他,但还是翻车了两次,其实他根本不适合继承李辉的事业。
“我还经常被人骗。”
白钧言一听这话就坐直了身体,很怀疑:“什么被骗,你经常被骗吗,骗你什么?”
“……就是网上那些捐款链接,我很容易上当的。”很多次了,都不长记性。容易同情心泛滥,相信可怜的陌生人,所以他现实生活中,很少跟来路不明的人接触。
白钧言算是……例外吧。
白钧言追问:“比如说?”
“前两年我在网上看见有个阿姨收留了三百只流浪犬,她有个基地,生活得很困难,过冬缺钱,缺粮,缺物资……视频看起来非常可怜。她在网上求助,我转了五十万给她的账户,然后托人帮我去基地看了一眼有没有变好,才知道那些狗是拦路抢来的,是一条产业链,她靠着博取网友的同情心,已经骗了很多钱了。”
不仅是狗,他也会看见生病的人,出钱捐助,偶尔会发现对方其实生活得并不困难,有房有车,只是不愿意为治病卖掉。
这稍微有些打击李赫。
所以他现在会非常仔细的辨别调查了。
“…………”
白钧言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抓着他的肩膀晃:“你钱多烧得慌吗!那些钱怎么办!追回来了吗!”
“想办法追回来了,”他父亲的秘书很厉害,很快将此事摆平,追回的款项用于建造新的救助基地了。他父亲李辉也在公益事业上很热衷,维护的钱是他在出。
李赫要被他晃晕了,说:“那个基地在广西,我下次带你去……而且我应该说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
“我怎么没发现?”
“只是你没发现而已,”他笑着用下巴蹭了蹭白钧言放在自己肩膀的手背,“如果是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只是很多东西他并不看重罢了。
“……你这些缺点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白钧言收回手,兴致缺缺,“就没有劲爆的吗?”
李赫反问:“什么叫劲爆的?”
“就比如说,唔,你是处-男吗,你不是也没关系,我不是很在意这个,所以你可以跟我讲实话的。”他表情认真,伸出小拇指,“我真的很想知道,骗人是小狗。”
李赫哑口无言,被他的问法问到脸颊泛红,近乎羞赧:“……算是吧。”
他整个少年时期都在西方度过,但在某些方面,他半点西方人的特质都没学到。
白钧言:“什么叫算是啊?你第一次给了谁?”
“你……”他声音很低。
白钧言吓一跳:“你别栽赃!!”
什么时候的事,他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不是栽赃,”李赫的眼神接近深黑,几乎和耳垂的黑曜石一样深了,注视着白钧言的时候,嘴唇慢慢翘了起来,勾住他的尾指晃了一下,“以后会给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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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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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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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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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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