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院中跟捕头刘大虎说了声,打算留下吴放帮着陈家父女俩料理陈仁智的后事。
刘大虎瞧见吴放那双眼一直搁在陈家小娘子的身上,满眼的心疼,知道定是他喜欢上了人家姑娘,他倒也乐意成全。
宋青绫替吴放道了声谢。转头过去拉着吴放到角落说事。
“阿放,我知你心悦陈家妹子,别说我不帮你,头儿方才已经答应留你在这儿,你要好好安慰他们父女俩,陈仁智的后事,你也上点心,往后你与陈家妹子的事……”
眼下情形也不适合说婚事二字,她只朝吴放挤了挤眼,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吴放被宋青绫说破心思,有些怪不好意思。但男子汉大丈夫,他也不扭捏,挺起还不太结实的胸膛便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宋青绫孺子可教的点点头,转瞬又想起了陈仁智可能丢下的一大笔债务,终是又多嘴提醒了吴放两句:“你凡事需得留心些,虽说人死账清,但保不齐那些个债主会上门找他们麻烦,若果真如此,你又应付不得,便只管来寻我。谁让咱们是一起当值的好兄弟呢!”
吴放自打在衙门当差之后,就多与宋青绫一道做事,以前就觉着她对为人爽快,办事卖力,如今又见她这般仗义,他顿时心生敬佩。一时也豪气干云道:“青绫,以后有啥事,你只管说话,我绝不推辞。”
宋青绫心说:你还是把身手练好,别以后办事拖我后腿就成。只她面上却不打击人,抿唇道:“好兄弟,那我先回去了。”
宋青绫转身往外走,至陈家父女身边,她思量片刻,开口劝说道:“你们也别太伤心了,人已经走了,日子还得照常过,不然也对不住他护你们的一片心意。”
见陈小娘子神情凄怆,自责又难过,宋青绫也跟着郁闷难受起来。倏尔间,她只觉着心底一阵阵的抽疼。仿若有一股彻骨的悲痛正袭卷她的四肢百骸。
“姐,我要冰糖葫芦,你给我买嘛!”
“姐,你看这个糖人像不像我,那个也好像你哎,咱们一人一个,好不好,好不好嘛!”
“姐,我给你擦汗,娘说姐是女孩儿,犯不着习武练功,姐,你为什么还要练呢?”
“小傻瓜,姐不练,爹爹就会让小弟你来练呀!你可愿意?”
“啊!那还是算了吧,练功太难呢?”
“小弟……”
宋青绫喃呢出声,意识涣散。就在双膝一软之际,她好悬扶住了石桌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姑娘?”陈小娘子见宋青绫脸色瞬间苍白,也顾不得哭泣,出言轻声唤她。
宋青绫闻声,陡然醒悟。她镇了下心神方道:“无事,只刚身体有些不适。”
陈小娘子微微点头,面上复又哀戚。
见状,宋青绫瞥了眼寝舍后又柔声对她道:“我方才进去看过,你弟他走得安详,这世间各有各的缘法,你无需自责。照顾好自己,也赡养好你父亲,也算是替你弟尽了他的孝道,叫他在九泉之下安心。你是个好姑娘,想必都懂的。”
言毕,宋青绫微微颔首,起身都未与捕头刘大虎知会一声,便径直出了院子。直到离开书院回到大街上,她才深深长出一口气。随后两手蒙着眼睛擦拭掉眼角之泪,吸了吸鼻,朝城东方向而去。
不提书院案子的进展,只说宋青绫回了城东,游魂似地转悠至申时,又行尸走肉般由城东返回衙门。
城东与县衙之间,有一条必经的主街,离衙门很近。
宋青绫和吴放谢二勇等人巡街往返,常常会到街上熟识的吃食铺子或吃些饭食或买些果品。他们又是衙差,常行走于大街小肆。那街上的各铺东家便没有不与他们相识的。只要宋青绫他们一过来,见着的人都会与之打声招呼。
“哟,宋捕快,您巡街回来了,可要买些什么点心?”
“改天吧?”宋青绫垂着肩,有气无力地回道。
“这不是宋捕快吗?才刚卤好的猪蹄儿,你要不要来一个尝尝。”
“改……改天吧。”
“哟,是宋家妹子呀,来得正好,姐姐我这儿刚出了新酿的花雕酒,香得很哩!你不来上一坛?”
“改……好吧,给我一坛。”宋青绫觉着今日自己定是要醉上一回方才能好起来。索性也不推拒,直接付了酒钱。
老板娘收了钱,递过酒坛子,十分热情地送客:“好嘞,慢走啊妹子,改日再来。”
宋青绫提着酒坛子,晃悠悠地快步前行,打算赶紧回衙门交接下衙,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喝酒。
行至一处,她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后退几步后,她偏着头望着一间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铺子。那招牌上写的什么?
宋青绫使劲儿眨了眨眼,又投过视线看去。还是看不明白。
是醉了吗?可她现下滴酒未沾呀?
直到脖子酸疼得厉害,她才反应过来,非是她不识字,而是太出乎意料。
这早上还好好的铺子,下晌就换了一副式样相同的招牌,店名却改了一个字,由原先的赵记面馆改成了沈记面馆。
一字之差,却明明白白地招示着这家店铺的东家已经换了了人。
宋青绫揉着发酸的脖子,视线从招牌往下移到了铺子内部。别说,陈设到是一点未变。只是那个站在柜台后头一只手摇着折扇,一只手拨着算盘珠子的公子怎的如此眼熟。
许是她站得够久,那人终于发现店外头站着个人,只见他一抬头,顿时面上一喜,立马撩了撩发冠顺下的发丝,风流倜傥地从柜台后绕出来。
折扇掩胸,沈云御垂首施了一礼。眸中清亮:“宋姑娘,久违呢。”
宋青绫撇撇嘴:“久违?我们前日方才见过,沈公子记性不佳呀!”她亦未曾想到,就那么短时日,两人这就又见面了,该算是什么缘份呢?
沈云御满不在乎她的言语讥讽,依旧打着腔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句久违,也是当得起的。”
宋青绫心里本来就藏着事,遂没功夫与人寒暄,眉头一沉,扭头就要走。
沈云御心急,扇一收,不顾唐突地上前拽住宋青绫的胳膊:“宋姑娘?”
宋青绫没心思与他扯骂,只等他自行放手,好抽身离去。
沈云御觉察出宋青绫此时周身气场不对。脸上伪装的笑意消散无踪,只剩下几分许关切:“你……心情不好。”
不好,非常不好!
宋青绫胸中郁气难消,听到这声低问,心下莫名觉着好受些,因而压抑着情绪,尽量平和道:“你先放手,好生说话不是很好,今日我心情不佳,改日再同你叙话。”m.xiumb.com
沈云御闻言只好放手,宋青绫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沈云御见她带着酒坛,心下有了猜想,不知怎的那话就脱口而出:“喂,你若寻不到人同你喝酒,不如与我一道。可好?”
宋青绫顿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方才说这话的沈云御。见他握着合起来的折扇杵在那儿,凤目澄眸,笑如清晖。那股子浪荡劲儿不知为何已然瓦解冰消。
鬼使神差,宋青绫应下了。
但见她眸光流转,咂咂嘴道:“辉记的糕点,郑家的卤肉。这些下酒菜可不能少了,还有……接着。”她将手中巴掌大的酒坛扔了过去。
沈云御刚接住就听她又道:“这酒少了,再去买来。等我下衙,我便来寻你,东西可都得备齐。若是少了,我可不依。”
说完,宋青绫轻咳了声,掩下微微上扬的嘴角,转身离去。
沈云御托着酒坛愣在原地,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意漫上心尖。
搭着汗巾,一身小二扮相的落风出来叫了他两声,他都当成了耳盼之风,听之不见。
落风只好再大声叫了句:“老爷。”
“啊,你说什么?”沈云御茫然发问。
“我说你站大街上做什么?”方才他一直在后院忙着收拾,出来就瞧见他家老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沈云御这厢方才回过神来,立马咐咐落风:“你快去辉记买些糕点,记得要多些咸味儿的,再去郑家买些上好的卤肉。还有酒,就这酒,多去买几坛,快去啊!”说完沈云御就赶紧催促他动身。
落风莫名其妙,好在他总算看清了酒上的标记,知道去寻哪家买酒,这才匆匆忙忙去买酒买肉不题。
宋青绫回了衙门,交接好身上的铁尸等物具,一溜烟地赶在他爹下衙前跑去拦截。
她爹宋学武是正二八经的官身,虽然是个小小的八品官,可那也是官啦,自然要比她这个小捕快先到下衙时辰。申时末就能同知县大人一样下职回家。而他们且要忙到酉时。
但今日有些特殊,刚到他爹的县丞衙署,宋青绫便发现他爹还在,且并未有快要下衙的迹象。
宋青绫进了内堂,见她爹坐在案后在写些什么,不时反手捏捏肩头。她鼻子突然就一酸:“阿爹。”
“哦,乖女儿来了。”宋学武说着就要起身。
宋青绫赶紧跑过来将他按坐在椅子上,顺手就替他按捏起双肩。
“阿爹,今日辛不辛苦。”以前每日总是她爹先问的她,今日倒是被她抢了先。
宋学武老怀安慰,满脸笑容道:“一点也不辛苦,乖女儿是来同爹一块下衙的吧,再等爹一会儿,马上就成。”
宋学武加快整理文书卷宗,只为了与女儿一同归家。嘴上还与宋青绫聊起了家常:“也不知道你娘今日烧了些什么好菜。对了,冯家女儿就要回来了,你娘这些日子怕是又要约束你学规矩了,依我看,你这样正好,我家的闺女,只要过得开心就好,学那么多闷人的规矩做甚!”
宋学武有些唠叨,且特别爱在她这个女儿面前唠叨。
宋青绫回回都安心受着,哪怕耳朵都起了茧子,她权当是磨练性子。只偶尔她会使个打岔功夫免去这一回。
比如:“阿爹,既然娘又要整治我了,那你今日就让我松快松快。让我去外头喝点酒,不然娘以后又该拘着我不让喝了。”她说得可怜兮兮,最后还应承给他爹一点小贿赂:“我给爹偷藏点,找个娘不易发现的时侯,咱爷俩再一块儿喝,咋样?”
宋学武对宋青绫从来都是软着性儿,见不得女儿受什么委屈,当然是除了习武和他夫人发威的时侯。一个是他不愿管,另一个则是他压根儿管不了。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同意得格外爽快,谁让他也被夫人管束紧,好久都没尝到酒味了。
宋青绫笑容甜甜,手上捏肩的动作更加殷勤。
“那阿爹,我再给你松松肩,你只管忙,等下衙,咱们一道出门。”
宋学武闻言,点点宋青绫的鼻头:“你哟,想去就去呗!不用哄爹,今日泽化书院出了命案,我且会忙会儿。你就不用等爹了。去吧。”
宋青绫一想也是,这事儿也要紧,索性也不与她爹见外。
“成,阿爹那我先去了,娘那儿就全靠你兜着啦!”说着她便蹦跶着要离开。
“乖女儿?”
阿爹,还有啥事要交代呢?宋青绫听得他爹唤她,又转过身来。
“你今日怎的好像特别高兴?”宋学武觉察出女儿心下雀跃,不禁有些奇怪。
“我,高兴?”宋青绫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情绪突然间好了起来。甚至还带着丝已经离她很是遥远的兴奋感。
怎么回事?宋青绫脑子懵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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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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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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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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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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