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绫在马上远远瞧见,心口处忽的一沉。双腿猛夹马腹,飞奔过去。
吴放听到马蹄声,寻声而望,正是宋青绫与谢二勇两人,他立刻跑上前去。
“吁……”
三人汇合,宋青绫赶紧吁声勒马,皱着眉急声问道:“出了何事?
“青绫,案子有新情况。”吴放几乎与宋青绫同时喊出。
“什么情况?”宋青绫也不下马,张口又问。
吴放仰着脖子,抬袖擦了把脸上被日头晒出的汗珠,飞快说道:“花朝节那日江姑娘在镇上的红娘庙里求了支签。那解签的庙祝说以她的生辰八字来看,这个月十八是个上上吉日,于她姻缘大为有利,只要在那日黄昏时分,去到有水地方,就能遇到天赐的大好姻缘。而且水越多越好。”
“在她们那个村子,有什么比得上河里的水还多,所以说那天傍晚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去的河边?”宋青绫脸色阴沉,似讽非讽。
谢二勇一听便气极败坏道:“江姑娘糊涂啊!”
吴放叹气点头,只能又接着道:“当时庙祝还给了她一张灵符,用纸包着,说是到了水多的地方,把符取出来戴在身上。红娘就能保佑她。”
“那灵符呢?”宋青绫敏锐地察觉这东西于案情一定非常关健。
“不见了。江家人说发现她时就没见着过什么灵符。青绫,你说这符是不是有问题?”吴放便是个才刚入公衙不久的小捕快,这点子直觉还是有的。
谢二勇连忙肯定道:“我看十有八九。”
宋青绫觉得这红娘庙的庙祝十分可疑。
“阿放,二勇,你们两个去一趟红娘庙,若遇反抗直接抓人,倘若人不在,去打听他住处,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总之你二人见机行事,务必将那个庙祝给我请回来。”
她眉头紧蹙,暗道自己可能大意了,索性不再多说,拨转马头就直奔大河村。
吴放谢二勇闻言,都心知事态严紧,急忙纵马直奔红娘庙不题。
宋青绫赶到孙家时,孙桃正在堂屋里坐着绣花,她身子尚且虚弱,力气活做不成,绣绣花却是无碍。而她弟弟孙小果今日则未去学堂,正一旁背他新学的三字经给她听。
听着郎郎上口稚嫩童音,站在门口的宋青绫突然有些神智恍惚。直到孙小果注意到她,高兴得跑到她面前叫起捕快姐姐。望着孙小果脸上灿烂的笑容,她方才如梦初醒。
“小果真乖。我找你姐姐说点事儿”宋青绫冲他微微一笑。
孙桃有些诧异,忙起身相迎。同时又打发孙小果去外面玩。
孙小果被拘着背了一早上的书,姐姐一说,他迈着小腿就往外跑,免不了又被孙桃喊着叮嘱一翻。
孙桃要去给宋青绫倒水。
宋青绫忙道:“不必见外,我今日来是想问你几件事,花朝节当日……”想了想又道,“也未必就是那日,总之你前些日子可曾有去过你们镇上的红娘庙?”
孙桃一听更觉惊奇:“你是怎知道的?花朝节那日我是和同村一个姐妹一起去的。”
宋青绫一听赶紧又问:“可曾求过签,解签之时,那庙祝可曾言语过什么?”
孙桃闻言,脸色便暗淡了几分,道:“我和翠春分别求了一支,庙祝解签说我们二人所求皆是上上签,预示着红鸾星动,只是我们生辰八字不同,所以天降姻缘之日也有所不同,我是十三那日,翠春是二十一。不想我十三那日却……”
宋青绫如何不知孙桃此时难过,但是滋事体大,她不得不继续询问:“那庙祝是否给了你二人两张灵符?”
孙桃瞪大了双眼,眸中有惊讶却无愧色,宋青绫便知道昨日她并非故意隐瞒。应是心中并不曾将花朝节求签之事与她所遭之难联系在一起。
“那灵符如今可还在?”宋青绫接着又问。
孙桃领着宋青绫去了她的屋子,在一个绣着粉色桃花的新荷包中掏出了一个折叠好的小纸包。
“那日过节我换了身新衣裳,戴着这个刚绣好的荷包,解完签我便将庙祝给的东西放到了荷包中,家里活多,我一忙,便搁柜中给忘了。
宋青绫小心打开纸包,里面顿时发散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只轻轻一嗅,她便确定这是一种在江湖上很出名的迷药。她曾在办其他案子时接触过,只是这味道明显有些不纯,似是调配得还不够熟练。
迅速裹好纸包,宋青绫将它收入衣带里,又问了问孙桃关于那庙祝她还知道些什么。
孙桃摇了摇头,她见宋青绫一直在打听红娘庙和庙祝的事儿,脑子一瞬反应过来,脸色大变,疾呼道:“那庙祝……”
宋青绫见状忙出言安抚她道:“你别多想,我们只是查到此案件可能与那庙祝有关。这段时日若无什么要事儿,你也不要急着出门。好生将养着。案子的事,有我们呢。”既而又想起今日便是这月二十一,她又紧着问起了那个叫翠春的姑娘。
翠春姑娘姓方,家中算是村里比较殷实的人家。因着有个兄长在县里求学,她也跟着识得些字,且人又勤快貌美,亲事便一早定下了。
宋青绫忧心她出事,又紧接着问了方翠春的住处,随后再安慰了孙桃两句,便匆匆离了孙家。
按孙桃所指,宋青绫很快寻到了方翠春家。
万幸的是这位方姑娘正在家中缝制嫁衣。她爹娘对她管束很严,定亲之后除去节下便鲜少让其出门。纵使她不顾家人反对,硬着心思要出门去看望她好姐妹孙桃,她爹最后还千叮万嘱让她务必寻她娘亲或是姨婶儿一道,莫要落单。故此方才逃过了一劫。
宋青绫心下感慨,仍旧向她多问了些在红娘庙求签的事。
方翠春所言与孙桃并无二致,她领着宋青绫去了自个儿屋,又从箱笼里抱出一个桃木匣子,自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纸包,和孙桃那个一模一样。
宋青绫接过来,只打开半截闻了闻,又折好后同样放进衣带。亦叮嘱她近日莫要出门,以免着了道。
转身间,宋青绫瞥到了方翠春床上搁着的红嫁衣。忽然心生一计。她回过头又上下打量起了方翠春。见她身高体形与自己相仿,便厚着脸开口向她借了一套衣裳和绣鞋。
花朝节那日,方翠春所穿了一身豆绿色的窄袖交领襦裙,领口处特意绣着淡紫色缠枝纹,显得十分清新秀雅。
宋青绫褪下自己的捕服,换上了那身衣裳。见方翠春此时正梳着垂鬟分肖髻,她干脆取下捕帽散了头发坐在铜镜前,让方翠春也帮她梳上一个。
方翠春手里握着宋青绫一头柔顺浓密的乌发,心头好生羡慕。一时技痒,极是灵巧细致地给她盘上了发髻。瞅着竟像是自个儿梳的最好的一回,且尚嫌单薄,顺手又簪了两朵迎春花式样的的鹅黄色小娟花。
换好绣鞋,宋青绫起身理了理衣衫袖角,又看了看镜中模样,别说,看上去倒真似一位乡间的小家碧玉。和方翠春有几分相似了。
“姑娘这么一打扮,真是好看。”方翠春不禁由衷赞道。
宋青绫也顺势夸她心灵手巧。之后除却两包药粉随身携带外,她将剩余东西和马匹全托付给方家暂为照看。随即出门往河边而去。
一路上宋青绫皆用罗帕遮面,村里人遇见,觉着像是方家的闺女,可那双神彩飞扬的明眸大眼却不似印象中的熟识,一时也拿不准,只朝着背后说了三两句闲话不题。
宋青绫没空与她们言语,只是瞅着越来越近的河边,眼里闪过了几缕狡黠。
河中一条半新不旧的乌蓬船上,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伏在船头查看沿岸的动静。
忽然间,他发现一抹熟悉的绿色娇影双眼紧闭地靠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下。
他心头一喜,见四下无人无船,于是悄么么地将小船靠了上去。
上到岸边,那人再一看时,只见绿衣女子原还靠树的身子已经滑落到了地上。头发丝掩住面目,看不太分明。
他又四下张望一翻。即而飞速地扛起女子快步往船跑去。后背似乎有什么东西蜇了他一下,他也不甚在意,到船后将女子往蓬舱里一放,撑上船杆,剑也似地向下游划去。
个把时辰功夫,那船已经行至了下游河口处,那河口与大江相连,水流平缓开阔,十分易于航运,因而大小船支也越发多了起来。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只造型精致的画舫,而那条乌蓬小船就停靠在了一条宽敞华丽的红色画舫旁边。
画舫里有人接应,不过几息间,绿衣女就从小蓬船转移到了大画舫的客舱床上。
耳边刚传入关门声,宋青绫立刻睁开了双眼。
没错,那绿衣女子正是宋青绫。
一起身,宋青绫就忙跑去偷听隔舱的动静。主要是太喧闹露骨了,以至于完全不能无视。猥琐的公子哥们不堪入耳的调笑声,莺莺燕燕半推半就娇声的嗔怪声。
宋青绫身上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冯兄,你来都来了,怎么还拘谨起来,难不成你怀里这位娇滴滴地绿柳姑娘还入不得你青眼?”有一男声冲着另一人调侃道。
“不不,绿柳姑娘甚好,可是孔兄,要是被我爹知道我喝花酒,还不得打死我。我看……我还是回吧。”
那位被称作冯兄的人想是家训严苛,尽管美人在怀,也深恐家父责骂。m.χIùmЬ.CǒM
只是,这位冯兄的声音怎的如此耳熟,宋青绫咂摸着,这人像是……
“说起你那位当知县的爹,别看官不大,训起人来脾气倒是挺牛,不就是喝花酒吗?都是男人,有什么呀!”
“就别说京城了,就咱府县,家里有权有势,不喝花酒的男人,你能找出几个来,也就你,被家里管得跟个鹌鹑似的,听说你连房里人都没有,你瞅瞅在座的各位,哪个家里没有一两个通房,”孔兄对冯兄那是一顿数落,忽然似想起什么,不可置信地问,“不是,冯兄你该不会还是个……”
至于是个什么,在坐之人哪个不心知肚明,全都跟着那位孔兄笑闹起哄起来。
“绿柳姐姐,你好福气呀,今儿你可得把冯公子服侍好了。”
“是啊冯兄,要是你不喜欢绿柳姑娘,我这边的清芙姑娘你要是看得上。我便忍痛割爱相让于你,谁叫咱们是同窗好友呢!你意下如何呀?”
“还有我……”
“也算我一个。”
“……”
听这意思,只要冯任远愿意,里边的姑娘便可着他挑了。
是的,冯任远,洛县知县冯青云的儿子。
宋青绫听出来了,此时的冯任远被他们嘲弄得满脸通红,异常羞愤。眼看就要拂袖离席。
“哎!冯兄,大家都是开玩笑,你怎的还上心呢?”先前那位孔兄急忙上前拽住他,又劝说道,“冯兄啊,如今你都同咱们上了花船,便是没那档子事儿,你爹以后若是知晓,定也是轻饶不了你,你倒不如先享受享受,我知你家教甚严,这些个青楼美人儿你定然是看不上的,这么着,隔壁刚来了位清倌人,我原是打算留给自个儿的,今朝索性就卖冯兄一个面子,你可不能拂了为兄的好意哦!”
冯任远默了默,心知他爹冯青云的做法定会如孔兄所言一般无二。
于是……
“既然孔兄如此盛情,我……我就不推却了。”冯任远心思被说动,红着脸应了。
此举又招了那些同窗们一阵打趣。
宋青绫咬着牙,觉着她那双甚喜揍人的拳头又发痒了。
唉!某些人就是吃不住教训,分明前日才挨过揍呀!
此时,就听那位孔兄呼了个小厮进来,让他领着冯任远去隔壁。
两人应是尚未走远,有听得一人叫了声“接着。”显然是扔了什么物事给其中一人。而后众人又是一团哄笑。
宋青绫听着脚步声已到外头,急忙抽身往床上平躺装睡,顺道又掏出在河边时收起的帕子蒙到脸上。
刚闭眼,小厮已经开门将马任远推进了房间,又一把将册子塞到他的怀中,笑着将门带上。
冯任远一翻看,竟是一册春宫图,立时又羞又恼。
谁需要看这儿玩意?
饶是这般抵触,冯任远那手到底没舍得丢开那图册。
船舱不大,他视线一移,便见着一个绿衣女子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虽然看不全,身材倒是玲珑有致。他又立即别开眼,嘴里下意识地念了句:“非礼勿视。”
可喉咙里却忍不住咽了把口水。显见的有些把持不住。
他磨磨蹭蹭的挨坐到床边,盯着姑娘好看的眉眼瞅了半响,想象着那绣帕遮掩下是何等可人的娇唇,终于安捺不住,朝姑娘脸上伸出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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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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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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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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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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