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这……是臣失职,臣向皇上请罪!”孔庆镕忙对嘉庆拜道。
“你有什么好请罪的,难道你说个名字出来,还能违了朝廷规制不成?你……尽管说下去,朕听你把话说完,如何?”嘉庆看着孔庆镕样子,其实心中也有了盘算。
“回皇上,臣长姐所嫁之人,乃是……乃是前任浙江巡抚阮元。只是臣也听闻,阮元先前因失察之故,眼下已然停职,如此看来,臣身为阮元妻弟,阮元有过,臣不能及时指出让他改正,也是臣的责任。”孔庆镕也对嘉庆答道。
“你有何过错?若是仅仅因为你是阮元姻亲,朕就要一并问责于你,那朕岂不成了肆意株连无辜之人?”嘉庆想着先前也曾赐封孔璐华一品夫人,孔庆镕出言之前,自己也想到了阮元,但看着孔庆镕如此恭敬,自己方才安心。又向孔庆镕问道:“那,你可知你姐姐嫁了阮元之后,在杭州日子过得怎样?可有不快之事?”
“回皇上,家姐她……家姐长臣十岁,所以眼下,已经有了一儿一女,阮元家中,尚有三位侧室,家姐与她们,平日也是亲密无间,形同姐妹。家姐从来雅善诗文,前些日子,还给臣看了几篇自己诗作,臣正好带着一首,也想请皇上示下。”孔庆镕一边说着,也一边从衣袋中取了一封信笺在手,恭敬地呈给嘉庆。
这首诗正是孔璐华在扬州观蚕之时所作那首诗,嘉庆看了,一时也是连连点头,对孔庆镕道:“令姐文才上佳,这关心民事之心,却更让朕赞叹啊。你等诗礼之家出身的女子,吟诗作对的,朕也知道不少,可大半皆是游戏之作,独你姐姐这一篇,绫罗之下,犹思桑蚕之不易,为语儿女辈,物力当知艰。贫女一月工,织成绮与纨,农桑之事,辛劳不易,若非亲眼所见,如何能知百姓艰苦,有如何能使一家之中,度支有节?这样说来……”嘉庆听着孔庆镕之言,想着孔璐华之作,自然已经清楚,如果阮元不是居家重情,夫妻恩爱之人,孔璐华这些诗句,如何典雅醇正?阮家儿女妻妾,又如何能够一家和乐?其中阮元之功,自然也不少了,想到这里,也轻轻点了点头。
“回皇上,家中从来读书是第一要事,读先祖之书,第一便要知‘仁’之一字,心中有仁心仁念,无论所在何处,所遇何事,自然可以心怀仁恕而去应对。家姐自幼聪明,深解前贤之意,出嫁至今,也有十四年了,这片仁心,自是一如既往,从不敢有半分骄矜之念的。”这时,孔庆镕也对嘉庆补充道。
“十四年如一日,是吗?如此,也是……也是难得啊。”嘉庆听着孔庆镕之语,自然想到,孔璐华若是十四年来,一直以仁心为本,那也足以看出,阮元绝非品行低劣之人。
“你姐夫在浙江,朕记得前后待了八年吧?朕看他平日办事,确实实心任事之人,你对你姐夫在浙江的事,可有听闻,若是有,也与朕说一些,朕不会因如今阮元停职之故,对你有任何责难。”嘉庆想到这里,也主动与孔庆镕问道。
“皇上,这……恕臣冒昧了。”孔庆镕听着嘉庆这样相问,便也将阮元赈灾之时,种种办事细节,一一向嘉庆言及。阮元救灾颇有成效,所以张鉴早在数年之前,就特别将阮元救灾之法集成一书,名《两浙赈灾记》。这部书虽然暂时没有刻版,但通过孔璐华的帮助,孔庆镕也得到了一份,这时讲起阮元之事,亦是对答如流,竟无半分错漏。
听着孔庆镕讲起各种救灾立约细节,嘉庆也不觉赞叹,道:“嘉庆十年……朕记得,那时候浙江两年报了大雨,可连续两年,最后灾情都只是二成,朕还不相信,以为是他们瞒报,现在想想,阮元救灾如此,也难怪百姓安稳了。”孔庆镕看着嘉庆神色,即便是言及阮元之时,也只是平静如常,自然清楚,这时嘉庆对于阮元的反感和猜疑,已经消去大半了。
“皇上,皇上!捷报,捷报啊!”正在嘉庆和孔庆镕谈天之时,张进忠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不过片刻之间,只见张进忠小步轻趋,进了花园之中,手中捧着一份奏章。张进忠见了嘉庆,当即跪倒,将奏疏捧了上前,道:“皇上,这是浙江邱良功提督、福建王得禄提督的联名奏报,军报今日方到,是以奴才不敢怠慢,这就送了过来。听送信的将士说,闽浙沿海剿捕蔡逆,已经取得大捷!蔡逆现在已经死于海中,尸骨无存,闽浙两省海寇,也彻底清剿干净了!”m.χIùmЬ.CǒM
“臣恭喜皇上!”孔庆镕见了军报,也当即跪倒,对嘉庆道:“皇上,闽浙两省,可以一同上奏大捷之事,足见两省配合得力,前线将士,只有朝廷天下之念,却无闽浙南北之分。蔡逆为祸海疆,已近十年,此事臣亦有耳闻,如今闽浙匪患已除,千里东海重获太平,实国朝一大盛事,皇上知人善任,决事明断,蔡逆跳梁小丑,自然望风授首,臣对皇上,不胜钦佩之至!”
“好了,都起来吧。”嘉庆当然清楚,能够让闽浙两路水师配合无间,这件事无论王得禄还是邱良功,都不足以独立完成,能够让二将相互配合的,也就是阮元一人了。看着这封奏疏,其中也将用计之事一一言明,何时分船隔攻,何时军务传单发出集结水师,嘉庆自也看得清清楚楚。奏折最后,二人也言明此次作战,乃是闽浙两省将士合力剿贼,文武相济之结果,福建巡抚张师诚以下,许多岸上参与办理剿灭蔡牵一事的文官,奏折中亦详加记述,只是阮元的名字,并未出现在奏折之中。
“军务传单,前后调度兵力,分船隔攻,使蔡逆前后不能相济,两省文武,兵士吏员,亦皆尽力……”嘉庆一边看着奏折上的文字,一边也暗自念道,他自然清楚,这封奏折之内,虽然没有阮元名字,可若是没有阮元居中主持,这些折内之事,根本不可能被前线有效实行。这样看来,阮元虽然不能记功,却也实在是此次海战的大功之人。
“好,很好啊。衍圣公,今日天色也不早了,避暑山庄今日的晚宴,你就和朕一起来吧。这前线将士,朕明日自然会依据功绩多少,为他们加以封赏。东海此次得以太平,朕心中也是高兴啊。”说着,便叫上了孔庆镕,准备先回清音阁。看着嘉庆喜悦的神情,孔庆镕也渐渐安心,看来阮元之事,或许也会有缓和的余地了。
孔庆镕自然也清楚,这日他与嘉庆所言,虽句句为真,却也并非临时应对之作。前来承德之前,他便已经熟读朱珪之言,加上自己又有徽班可以演出《四郎探母》,那这一切,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做下来了。
朱珪的遗信之中,对嘉庆为人品性,所重之事,都一一为孔庆镕言及,也正因嘉庆为人,素来重视“仁孝”二字,朱珪便也写得清楚,孔庆镕若与嘉庆言事,必定要从“情”之一字入手,言及自家父母子女恩爱之情,进而借助孔璐华进入阮家,如果能将阮元家中情况向嘉庆言明,嘉庆清楚阮元亦是重情之人,心中便会开解。接下来,孔庆镕则要将言语引入“仁”之一字,以孔家相传之仁为本,逐渐进入阮元为政之“仁”,这样嘉庆即便对阮元有所误解,也自然可以缓和许多。如果还有机会,则要对嘉庆言“功”,只因这时朝廷之内,阮元早已是督抚中以实干闻名之人,能言阮元之功,则嘉庆必然清楚,阮元乃是不可或缺的地方重臣,这样处断之际,自然也就会从轻发落了。正好孔庆镕请了徽班,便也借《四郎探母》之由,将阮元之事一一告诉了嘉庆。
对于“情”、“仁”二事,孔庆镕可以依计而行,但“功”之一事,若是阮元正好一时无功可称,却也不易出言禀明嘉庆。正好阮元遇难之时,也是海上决战之际,所以孔璐华看过书信之后,便有了打算,阮元归杭之前,那封写给王邱二将的书信中,将如何搭救阮元之法尽数言明。一方面,向嘉庆送达军报之人,需要先与孔庆镕碰头,待孔庆镕面圣之际,再将军报上呈。而军报之内,则只需言及海战战术得当,文武上下合力抗敌,这样嘉庆只要熟悉海战之事,自然便会想到阮元,而这封奏疏,不要,也不需要再提阮元的名字。
虽然这些营救阮元之法都可以依计而行,但想要让嘉庆对阮元从宽处理,却绝非仅靠这些办法可以奏效。朱珪也在书信中明言,若是阮元果然为人不端,失了为官本心,则这些事一件也不用去做。而嘉庆若非果然不知阮元功绩为人,只这样听孔庆镕相言,自然也不会轻信。正是因为阮元为人数十年始终端正无暇,加上嘉庆清楚浙江之事,原本就对阮元功绩颇多认可,孔庆镕这番“求情”之举,才最后打动了嘉庆。过得数日,嘉庆便即宣旨秋狝结束,一行君臣相继出发,南下归京而来。
就在嘉庆回到京城之后数日,阮元所乘之船,也抵达了东便门的码头。
“伯元,看果然是伯元啊!”不想阮元方一下船,岸上便走来了两名官员,走得近前,阮元方才看清,二人中一个是汪庭珍,另一人则是钱楷,汪庭珍一直在京中为官,所以阮元见了倒是并不惊奇,但钱楷先前乃是外任,这时出现在京中,却让人有些诧异。
“瑟庵、裴山,太好了,终于又见到你们了!”阮元见了两人,心中也是欢喜,忙主动走了上前,向钱楷问道:“裴山,你不是年初才放了河南布政使吗?怎么……”
“伯元,我现在已经是广西巡抚啦!就在今日,我见过皇上之后,皇上便授了我广西之任,再过两日,我也就要去上任了!”听着钱楷这样一说,阮元心中也是惊奇,但随即一想,却渐渐会意,钱楷作为自己同学,原本也是可能被嘉庆迁怒之人,但这时却升了巡抚,这样说来,嘉庆因师生同学之谊对自己的恼怒与怀疑,多半已经有所缓解,自己这日去见嘉庆,或许也不再会遇到那么多难处了。
“那……真是恭喜裴山兄了。”阮元也对钱楷道贺道。
“伯元,你的事,我们也都清楚,今日入京,若是需要去见皇上,那……那你就去吧。”汪庭珍自然清楚其中内情,担心阮元为此忧心,便也对他宽慰道:“我们在京城里也帮你寻了衍圣公,据说这一次啊,衍圣公是亲自去了承德面见皇上,说不定他这一去,皇上对你的意见,就少了七八分了。后面的事,你对皇上老实说清楚,我相信你不会有大碍的。”
“瑟庵,我……”阮元见先前旧友竭力相助于他,心中也自是感激。
“老爷,老爷!”这时,码头之上又有一个身影向着阮元等人奔来,待他近前,阮元也看得仔细,这人正是家中长年随侍孔璐华的一名家仆。那仆人见了阮元,也上前送上一封书信道:“老爷,夫人打听到您今日要入京,特意让我送了这封信给您,说是老爷若要入宫面圣,就先看上一看,后面的事,老爷就不用太担心了。”
“夫人……夫人已经到了京城吗?”阮元听着孔璐华已经入京,一时也是又惊又喜,若是孔璐华愿意在京城陪自己,那多半说明,自己绝不至于沦落到遣戍之境了。便也取过书信,拆了开来,只见书信之中,几行清泉般娟秀的字迹写着:
浙洋蔡逆忽成擒,山左遥遥听捷音。
七载瀛舟今使慰,报恩方不愧于心。
“‘报恩方不愧于心’……”阮元心中默念着妻子诗句,自也有了盘算。
“伯元,这一次,也是难为你了。”钱楷看阮元心绪虽然渐渐安稳,却犹是有些低沉,便上前道:“其实金门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说这……这毕竟是同学一场,就算换了我,我又怎么忍心对金门下手呢?这件事,本也不是你的错。至少我们几个同学啊,对你的态度,可是一点没变呢。这次蔡逆就戮,闽浙重获太平,你在其中做了多少,我们也知道,咱们以后啊,也会一直信任你!还有,祜儿和我家德容的婚事,我可还没忘呢,你好好等着,千万不要把祜儿的婚事先定了啊?”
阮元听着钱楷这般安慰,心中也是无限感激,他自然知道,这次面见嘉庆,即便不至于遣戍,罢官夺职的结果,也是难免的了。自己吉凶未卜,钱楷却做了巡抚,二人地位顿时反转。可钱楷却依然坚守旧约,愿意成二人婚事,这般友谊,又怎是寻常之人可及呢?
“多谢裴山兄,小弟……小弟自当谨记,到了那一日,也让德容风风光光的过门。”阮元也答应钱楷道。
“哈哈,伯元,你就好好等着吧。话说回来,自从你做了巡抚,能真正在一省之内,为百姓做些实事了,我……我也真是羡慕你啊。以前我升迁慢了些,可这一次……这一次我也……也终于可以实现我的抱负啦!伯元,你看着吧,我可不会比你差呢。”钱楷见阮元神色渐霁,也主动对他笑道。
“好,那我也等着裴山兄,能在巡抚任上好好为百姓做些实事!”
眼看二人对自己依旧信任有加,阮元也渐渐安心,便在东便门辞别了汪庭珍和钱楷。衍圣公府那家仆早已备好车马,阮元便即上车,直奔皇城而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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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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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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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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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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