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焦循陪同了阮元在侧,另外还有一人,是阮元嘉庆四年会试时的学生,名叫陈寿祺,字恭甫,这时因上一年省亲归家,暂时路过杭州,阮元希望他暂时到诂经精舍主讲,他为官之念又不强,遂暂时在杭州留了下来。这时看到海塘盛景,也不禁对阮元叹道:“恩师治浙四年,果然是焕然一新啊,这海塘我入都会试时也来过,多有阙漏之处,我也问过这里官吏,总是说经费不足,根本没有足够石柴修缮。不想老师在浙江这些年,废了之前帮办旧例,竟不仅省了钱,还能让这里石柴足备,这可真是让学生开了眼界了。”
“恭甫,这也并非什么难事啊?”阮元笑道:“之前这里官吏,大多办事粗疏,只知一味投入公帑,却不知精打细算,最后呢,百姓多交了赋税,官府却被那些无良商人蒙蔽,反倒赔了钱。所以说这做外官啊,算学的功夫,我看是少不得的,知道每一笔钱都花到了哪里,知道每一笔钱怎么花最有效果,这也是为政之本,若只是心存善念,以为花了钱就能修好海塘,其中细节全然不顾,那才真是南辕北辙了。不过说到这里,我却也有些担心,若是我不在这里做这个巡抚了,又换个不懂算学之人过来,他不知海塘开支用度,竟又复了帮办之策,那就糟糕了。”
“伯元,你说,海塘之事,若是也能修一部志书出来,或许能让后来人少犯些错误呢?”焦循提议道:“之前咱们修那《两浙盐法志》,便是为了严明盐场法度,不至于新令下了,官吏却还去用旧令。若是这海塘之事,也能修志,那后来巡抚看了这部志书,就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啊,修一部《海塘志》,或许是个办法。”阮元点头道:“恭甫,你既然来了诂经精舍主讲,这件事我也想着托学生去办。正好你做过官,办事也有经验,这《海塘志》编撰之事,我想交托于你,若能修成,也定当将你名字列于卷首,以成不朽之业,你看如何?”
“老师客气了,这修志乃是为海塘大计所为,学生能参与其间,乃是幸事。”陈寿祺也主动承担了修志任务。
“中丞大人,中丞大人!”这时,几名吏员打扮之人忽然从阮元一行身后赶了上来,几人身后,还跟来了一名四品官员,那官员见了阮元,忙上前作揖拜道:“中丞大人,下官是新任杭州知府李坦,听闻今日是大人寿诞,下官先前也备了礼物,想送到大人府上,却不想听闻大人来了海塘这里,大人寿诞之日,尚能诚心为公,下官惭愧不已,愿助大人一同监修海塘,以保浙江百姓平安!”
“李府台,多余的礼节就免了吧。你初来这里为官,或许尚不知我早有规定,府县官员,不得向抚院送礼,你去了也是白去。不过你也算竭诚为官之人,能来一同看看这边海塘,也好,这海塘兴修,多有新任府县不能熟知之处,我还得跟你嘱托一番呢。”阮元对这位新任知府李坦也非常客气。
“这……多谢中丞大人提携。”李坦感激道。
“这不是提携,你在杭州做官,能做成什么样,靠的是你自己,我可以指点于你,却不能替你办事,这一节要清楚。”阮元说道,这时看着天色也已是正午之时,便对下属仆从道:“这午饭的时候也到了,去把咱们准备的酒菜拿来,好好犒赏一下这里夫役,他们来这里挑石担柴,比我们可辛苦多了。和他们一边看这海塘,一边过这个生日,却也是乐在其中啊。”
几名仆从当即应声而去,一时间海塘之上,役夫吏员听闻阮元生辰之日,竟能亲临海塘犒赏自己,登时欢声雷动。阮元一边与这些役夫吏员一同用了午餐,一边也指导了李坦不少海塘之事,这个难得的四十大寿,也是别有一番惬意。
阮元这边视察了海塘半日,直到日落之前,方才回府。到了抚院,天色也已全黑,正好孔璐华也结束了普济堂施粥之事,回到了抚院之内。
“夫子回来啦?”看孔璐华的表情,三分疲惫,七分哀怨,显然对阮元“避客”之举并不满意。
“是啊,这去海塘看一看,也不错嘛?”阮元笑道:“不过看夫人的脸色,好像对我不满意啊?是普济堂那边人太多了,让夫人累着了吗?”
“普济堂还好啦,可是夫子,你这样好不容易得了个满寿的生日,却抛下我们一家自己出去避客,你这样真的对得起我们么?你是不是以为生日不收礼,连学生都不见,是很清廉的事啊?”孔璐华幽怨道。
“那……夫人的意思是?”阮元好奇道。
“夫子心中,还有这个家么?”孔璐华道:“今日你那些学生,果然带了不少礼物来为你贺寿,我为了拒绝他们,费了多少口舌,夫子你知道吗?那海塘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可你这生日,我们一家人要盼多久才能盼到一个?你平日公事多,我们也没说什么,可好容易过个生日,哪里有像你这样不仅不在家,反倒还抛下家人一个人出门的?我……我们难道就不值得夫子相陪吗?做夫子的妻妾,就连这一点快乐的时候都等不到吗?我……要是只有我也就算了,你说安儿也都两岁了,她……你希望她长大之后,竟连爹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吗?”说着说着,自己双目竟也渐渐湿润了。
听着妻子之语,阮元又怎能不为之动容?仔细想想,来浙江这些时日,自己忙于公事,大多数时间都不能陪伴家人,更没有多少时候,可以和家人一同安享岁月。眼看着孔璐华、刘文如、谢雪都从当年的清澈少女,渐渐变成了少妇模样,自己也不知不觉间儿女双全,可即便是孔璐华,也没有与自己一同共享生活的时候,更何况其他人呢?一时之间,自己心中也不觉有些懊悔。
“可是,眼下下属学生那么多,这生日也不能让他们形成了送礼之风啊……”阮元也陷入了矛盾,但他毕竟多有主见,这时也渐渐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便对孔璐华道:“夫人,我……我今日确是自私了些,没能想到家中之人,是我的不对。”
“对不对的,今天也都快过去了。那明年呢?若是明年你还在浙江,再有学生过来送礼,你还要让我帮你拒绝他们吗?”孔璐华问道。
“不,我有了个新的办法。”阮元也走上前来,轻轻抚摸着妻子双肩,对她笑道:“以后过生日的那一天,咱们就闭门谢客,外人一律不许进咱内宅。然后啊,咱们全家人都聚在一起,一同烹些茶,吃些点心,若是大家喜欢,就多聊聊大家喜欢的事。若是谁有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故事,也都讲给大家,好好快乐一下。这样啊,咱们外面的礼不收了,家里面的乐事,却一点不少,正是两全其美啊。夫人,你说这个想法如何?”
“这……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了,夫人若是不信,马上爹爹七十大寿也要到了,咱们就一边闭门,一边家中人一同为爹爹祝寿,怎么样?若是夫人喜欢,以后咱们的生日,就都是属于我们一家人的时间。”阮元道。
“好,那下个月你可不要偷懒,更不要再跑出去!你不做个表率,谁会相信你呀?”话是这样说,孔璐华的脸上,却又泛出了笑容。
“嗯,这次我听夫人的。”
从阮元四十岁起,阮家便即定下了这“一日茶隐”的规矩,阮元也果然信守承诺,只要生日之日没有外事,便即闭门烹茶,与家人共度良辰。
只是阮元的公事并不会因自己的意志而消失,两日之后,李长庚又来到了抚院。阮元来见他时,只见李长庚也正拿着自己在诂经精舍编定的文集,看得滋滋有味。
“西岩兄,在下这些学生,文章做得可好?”阮元也对他笑道,李长庚本也是武进士出身,彼时武科殿试也有策论,能完成一篇可观的兵法策论,李长庚文笔上的功夫自然也不弱。“还有啊,西岩兄之前与我说起,希望朝廷给这几年海战殉难官兵修建昭忠祠的事,皇上也已经同意了,这几日我便告知沿海各府县,让他们尽快兴修。”
“既然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海上为国捐躯的将士,也终于可以瞑目了。”李长庚欣喜道:“而且中丞啊,你这些学生里面,果然有见识不凡之人啊。你看就这火炮一事,你这里就有三篇《炮考》,火炮源流,倒是写得颇为精当,用典之博,也是我所不及啊。不过,这讲炮容易,铸炮却难:用炮之法,不可不讲也,必也制器合度,用药合宜,运掉能灵,施放能准,演之平时,用之一旦。哈哈,这些言语我也能写得出来,可这制器如何合度,用药如何合宜,没个六七年功夫,是决计掌握不了的啊。”
“西岩兄说的是,若是我这里有真正善于铸炮之人,也请他们为西岩兄再铸些新炮。”阮元笑道:“不过,西岩兄这次过来,应过不会只是想看看我这些学生的文章吧?”
“海上有动静了。”李长庚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道:“最近海上哨探来报,福建海上来了十余艘大船,正在向普陀山方向靠近。据说,温州镇那边已经问过了,他们说是商船,去普陀山进香。可据我所知,眼下海上能一次出十艘以上大船运送商货的商人,福建可谓寥寥无几,更何况这不是寻常的经营,而是根本不赚钱的进香啊?那船上之人,听温州镇那边说,样子粗犷得很,根本不像商人。所以我不能不怀疑他们,说不定这些人根本不是商人,而是……蔡牵所部呢?”
“西岩兄所言甚是,若是商人,只自己乘船进香便好,为何一次要出动这么多大船?定是福建海寇清楚,一旦贼首与大多部众脱离,必将被分而治之,所以不敢独自前往。眼下东海之上,能一次出动这许多大船的,也只有蔡牵了。”阮元道。
“所以我想着事情紧急,不能不与你商议个对策。”李长庚道:“我估计再过数日,他们就能到达普陀山,到时候,咱们应过如何出击?趁这个机会一举歼灭蔡牵,自是最好的办法,可那毕竟是百姓心中观音菩萨的圣地普陀山啊?蔡牵目前也没亮出真实身份,这样贸然去进攻他们船队,只怕百姓心中,咱们反倒成了渎神之人。”
“蔡牵没办法了,否则他决计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北上进香。”阮元沉思半晌,对其中缘故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道:“蔡牵为何前来进香,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连年败绩,士气低落,若不能进香祈福,过不多时,他们自己就会内讧了!也就是说,现在的蔡牵,火药、粮食,应该都不算多,他们看似瞧不起我们水师,其实心里害怕得很。只要我们集中兵力,与之正面决战,蔡牵必无胜算!但既然如此,我们反倒也不用着急了,这次咱们就来个以逸待劳,等蔡牵进香过了,再行围剿,西岩兄意下如何?”琇書網
“中丞的意思是……”李长庚也需要一个明确的指示。
“西岩兄,你这就回宁波,告诉黄岩、温州两镇,集中兵船火炮,蔡牵北上之际,暂时按兵不动,他大半年不敢北犯浙江,估计这次也不会停留多少时候。只要他转而南下,你便亲率定海水师设伏其后,待其接近黄岩镇时,黄岩、温州二镇自南而上,将军自北而下,一并围而击之!同时,我也通知沿海的乡勇首领叶机,让他沿温台一线,组织乡勇防备岸上,蔡牵这次,必然被我军四面围困,再无动弹的余地!到时候,这海防之事,也就该做个了结了。”阮元一边说着,一边心中也在反复斟酌,可他忖度再三,也不知如此天罗地网之下,蔡牵还有什么办法脱身。看来这次行动,定能彻底击溃蔡牵所部,使东海重现太平。
“好,那我这就去准备!”李长庚听着阮元分析,自也大喜,当日便辞别阮元,回宁波组织出海事宜去了。
几日后,出兵的命令相继送到了沿海各镇,阮元也再次从杭州出发东进。这一次,距离蔡牵的败亡,似乎真的不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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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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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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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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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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