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城的脸,阴沉得能滴出墨来,捏着笔的指关节,泛起青色。
“啪”地一声,金色签字笔被扔向桌面。
他低头敛眸,漆黑的睫毛在下眼睑形成一道阴影。
沉默的短短几秒时间里,他心思百转千回,静如深渊,她呼吸沉重,心跳如雷,悉数被吞进深渊里。
再抬头,他脸上已无波澜,眉间泛着寒意。
“我偷了什么,又骗了谁?”
季染紧捏香囊举起。
“救我的人是段远,香囊是我送给他的,不该出现在你这里!你也从来没有救过一个小女孩!”
被欺骗的愤怒,铺天盖地。
秦林城淡淡一笑。
“一件陈年旧事,一个不值钱的香囊,值得你这般情绪激动?”
他们多年的夫妻情谊,还比不上一个破香囊?
“我有说过,我救过你吗?季染,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的。”
他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就算我当时骗了你,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拿出来,是为了什么,嗯?”
是不甘,还是遗憾?
不甘心被他这么骗了,遗憾没能和真正的救命恩人走到一起?
秦林城平静的面色下,暗流涌动。
“秦林城,我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无耻。”
谎言都被揭穿了,他还能淡定如初。
她竟然天真地以为,他会承认错误,会跟她就此事,真心诚意地道歉。
他的死不认账,让她心如死灰。
她悲哀地想,他对她,到了今时今日,都没有多少真心。
他有很多次跟她说清楚这件事情的机会。
却选择隐瞒到底。
“连个香囊都要偷,连别人的身份,都要冒领。”
一道冷光从秦林城眼底闪过。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夺过她手里的香囊。
针线脱开,药材碎屑从里面,纷纷扬扬漏出。
他眼底浮上一抹嫌弃,将香囊扔出几米远,伸手抽出桌上的纸巾,轻捻手指。
“真脏。”
季染跑过去,弯腰俯身捡起香囊,小心翼翼地捏着裂开的地方,舍不得药材继续洒出。
“秦林城,如果你不是救我的那个少年,江南苑书房那晚,你就败光了我对你的情谊。”
她背对他而立,说出的话,如刀子般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心,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误以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爱上你,后来更不会原谅你。”
她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秦林城的脸,白如薄纸。
藏在心底多年的忐忑和猜测,就这么被她亲口承认了。
原来,他从她身上得到的那点爱,全是仰仗了这么个破香囊!
他活生生的一个人,为她折腰,为她沉吟,竟还比不过一个死物。
丝丝冷笑,从唇齿间溢出,尽挑些伤害她的话,肆意出口。
“这么说,谁是你的救命恩人,谁就是你心里的白月光?”
他说得极其讽刺。
“季染,程鸣还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喜欢上段远了?你这二十几年的人生,还真是情史丰富!”
季染愤然转身,冲到办公桌前,伸手甩向秦林城的俊脸。
秦林城擒住她的手腕,甩向一旁。
“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
季染气得发抖。
“你不配提程鸣的名字,也不配和段远相提并论!”
秦林城一声嗤笑。
呵,不配。
他在她心里,什么时候配过。
没有这个破香囊,她都不会爱上他,即便没有他的蓄意报复,她也未必会真心实意瞧他一眼。
在最初那场婚姻里,他们同样被算计,她也只不过与他逢场作戏。
他清楚记得,在他于火灾中救了孤儿院的孩子,在医院里照顾车祸受伤的她,甚至帮她打赢官司,一桩桩一件件,都没能让她对他彻底敞开心扉。
真正让她改变心意,是在她瞧见这个香囊之后。
他原先以为,她在孤儿院长大,性格难免冷傲孤僻,不相信别人,不轻易交付真心,实属正常。
直到程鸣出现,他才发现,她不是不相信人,她只是不相信他。
现在来了个段远,才见了两次面,他说了什么,她就信了什么。
她怎么不去问问段远,香囊怎么就到了他秦林城手里,怎么不去问问他,突然来京州,又是想得到什么。
空气陷入死寂,连呼入的空气,都如软刀子,扎进皮肉里。
他抬手指着门外。
“滚出去!”
从他放下对她的恨意之后,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冲她讲。
“滚”这个字,更是不会用到她身上。
季染掀眼,震惊地望向他。
他竟然又像以前那样,对她用了侮辱性的“滚”字。
“我会走。”
她眼尾微红,轻咬薄唇,倔强地抬了抬下巴。
“有你在的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她气冲冲地转身,将办公室的大门摔得震天响。
整个总裁办的过道里,都震了一下,响声回荡。
除了苏清,其他人都正襟危坐,连头都不曾转向过道。
而苏清,像是嗅到了什么,兴冲冲地走出办公室,紧跟季染走到电梯口。
她假装好心,帮季染按下电梯按钮。
“季小姐,慢走。”
她笑得春风得意,矫揉造作。
硕大的粉色钻石,强行撞进季染眼底,闪得她晃眼。
季染冷眼望着苏清的手指。
钻戒将她手指上的肉,挤得变了形。
季染一声轻讽,收回视线,落落大方地进了电梯,合上电梯门。
苏清恨恨地跺了一下脚:“真会装!”xǐυmь.℃òm
电梯里,季染瘫软地靠墙而立。
秦林城竟然将结婚戒指,转手送给了苏清……
*
一切归于安静后,秦林城僵硬地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她把他当什么了。
小偷,骗子。
他秦林城,需要去偷去骗,才能得到她的关注,赢得她的心。
真是悲哀啊。
与其说他是小偷或者骗子,不如说,他做了段远的替身,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才得以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如今这层身份也没了。
她会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他,他想当替身都当不成了。
段远于她,有年少的情义和救命之恩。
程鸣于她,有落难时的相知相伴和怦然心动。
他呢,于她,有什么?
恐怕只有恨。
比起这两个男人,他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优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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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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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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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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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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