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锦自打入主皇宫后,一直在西行宫呆着,极少见朝臣,有事也是通过温文渊传达,是以好些朝官还未曾见过他。
今日是年宴,他总不能再推给温文渊,得露面了。文武百官对这位靠造反上位的储君很是敬畏,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端坐着,哪怕人没到,也不敢喧哗。
终于,外头响起了安公公通传的声音,“肃王殿下驾到!”
朝官们纷纷起身,趴伏在地上,给萧言锦行君王之礼。
萧言锦走进来,扫了一圈,淡声道,“都起来吧。”
众臣起了身,不敢直视,只偷偷打量,这一看,纷纷吃了一惊,年轻的肃王殿下两鬓竟生了华发,想来这场战事令他太过心力交瘁。
待萧言锦落了座,众臣才敢坐下来,萧言锦端起酒杯,“今日是年宴,不谈政务,只喝酒赏乐,本王敬诸位大臣一杯。”
他说完,将杯中酒倒入嘴里,众大臣惶然,立刻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丝竹声起,舞姬们鱼贯而入,在场子中央翩翩起舞。大殿里烧着地龙,舞姬们穿着轻薄的纱裙,显出婀娜的身姿,扬臂抬额,广袖下露出花一般的容颜。
萧言锦敬完酒就放下了杯,靠在椅子里,似在欣赏歌舞,目光却是飘缈的,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他这么懒懒靠着,无形中却划出一道拒人千里的沟壑,有朝臣想起身敬酒,屁股挪了又挪,几经思量,还是打消了念头。
一场年宴吃得中规中矩,没多久就散了。接下来便是家宴了。虽然萧言锦孤家寡人一个,既无家眷也无子嗣,福大总管还是精心安排了一桌饭菜,请了沈焕臣等亲信来作陪。可宴摆好了,人也都到齐了,肃王却不见了。Χiυmъ.cοΜ
储君在宫中不见了,这非同小可,大冷的天,福大总管惊出了一身汗,忙打发人各处寻找。可宫里都找遍了,也没见人影。既然不在宫里,便是出宫去了,福大总管头一个想到了温容,萧言锦莫不是找温容喝酒去了?
他亲自跑了一趟温府。比起福大总管的担心,温容显得很平淡,不以为然道,“这么大的人,也丢不了,等着吧,他呆够了就回来了。”
福总管听温容这口气,好像知道萧言锦在哪,问,“温公子快给咱家指点指点,王爷去了哪儿?”
温容瞟他一眼,“福大总管当真不知道?”
福总管想了想,猛的一拍大腿,他怎么把那茬忘了。不用说,萧言锦定是去地宫看灯草去,他转身就要去寻,听温容道,“让他自个呆着,一会我去瞧瞧。”
温容一口一个他,是对萧言锦不敬,但福总管只当没听着,躬着腰冲温容道谢,“多谢温公子,王爷就交给您了。”真要他去,他心里也犯嘀咕,不愿去触霉头,温容能去自然最好,有些话就得这位浑不吝去说。
温容在府里陪着双亲喝了两杯,说笑一阵,拎着两壶酒起身走了。
温文渊追出来叫住他,“今昔不同往日,肃王是储君,凡事得悠着来。”
温容笑着摆摆手,“儿子心里有数。”
他拢了拢狐皮披风,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地宫在宫里是个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但温容是个例外。他提着灯左右照了照,也不知是同谁说,“我来看看灯草。”
段义松从暗处转出来,朝他行了个礼。
“殿下在下面?”
段义松点点头,“已经进去好一会儿,温公子去劝劝殿下,莫要呆久了,仔细伤了身子。”
他在前面带路,温容跟在后头,照着脚下一步一步下了台阶。
幽暗的地宫里显得很冷清,萧言锦独自坐在灯草棺前,高大的背影看上去十分萧索。
温容拎着酒壶走过去,“福总管寻人寻到我府上,说宫里一大桌人都等着你,你倒上这里躲清静来了。”
萧言锦屈着一条腿,手臂随意环抱着,并没有看他,“你来做什么?”
“来找言锦兄喝酒。”温容递了壶酒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
瓶盖启开,酒的香气一下就弥漫出来,萧言锦闻了闻,“玉壶春。”
“王爷果然识货,”温容笑道,“这酒需半年前预订才有,温丞相成了书院郎,大事干不了,小事倒记在了心上,知道我爱喝,半年前就去桂香楼订了这酒,前儿才送到府上。”
萧言锦抿了一口,“你有个好爹。”
“你也有个好爹。”温容说。
萧言锦目光斜过来,不明其意。
温容拢了拢皮风,雪白的狐狸毛衬着他如玉的脸庞,月光下,显出一派芝兰玉树的风采。
“有些事,原本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可言锦兄做了这天下的主人,便也说得了。”温容学他的派头,也屈一条腿,用手臂随意环着,另一只手拿着壶往嘴里灌了口酒。
“天底下做爹娘的,没有不疼自己儿女的,先皇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他望向萧言锦,“就是你的母妃。所有的儿女中也最疼爱你。”
萧言锦眉心渐拢,狐疑的看着他。
“无奈那时,魏家把持朝廷,后宫也是魏皇后为大,稍有不慎,你们母子便会丢命,所以先皇从不敢表露对你的喜欢,反而只会呵斥你,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让你到他跟前来。他让你学武入营,让你建功立业,也是想让你用赫赫军功来庇护自己。”
萧言锦眉心越拧越紧,又缓缓展开,他没想到,温容会跟他说这些……
“但他想不到,我造了萧言镇的反,自己当了皇帝。”
温容笑了笑,“先皇是有大智慧的人,今日的结局,自然在他老人家的预测之中。一种可能:萧言镇不敢杀你,靠着军威与兵权,你安然渡过一生。另一种可能:萧言锦想杀你,而你也有足够的能力还击。”
萧言锦深深震惊,他一直以为自己被先皇所厌恶,所以妒忌温容受到的疼爱,为此,他总是针对温容,欺负他,抢他的东西,他宁愿被先皇叫去训斥,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还有父皇,而不是被父皇抛弃的孩子。
却原来,先皇不是不喜欢他,而是那份爱太过深重,无法表露。
埋在心底二十几年的那根刺,在这个夜晚,被温容连根拔掉了。
温容抿了口酒,很是感慨的道,“言锦兄,在所有的皇子中,你是最像先皇的,尤其在情感上,你对灯草,一如先皇对兰妃。”
萧言锦仰头喝了半壶酒,眼中有水光,他确实是最像先皇的孩子,所以他与先皇的情路都一样坎坷。
先皇是生离,他是死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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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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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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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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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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