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月余,等来了一封密信。
信上只有十六个字:货已查实,然拒不交,或可夺之,请君示下。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水,茶汤已经凉了,瞬着喉咙冰冷一线滑进肠胃里,激得他打了个颤。
他起身走到窗前,庭院里两株腊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幽香从窗户缝里钻进来,与龙涎香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他知道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可真的要下决心,他又犹豫了。
那个后果,会是他承受得了的么?
这一年多来,他暗中调派部署,斩断了那些与萧言锦有牵绊的关系,就算现在动手,他也有十足的胜算,可为什么这么不安?
派萧言锦去找元魂,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为难萧言锦,连温容也这样觉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萧言锦的这趟出行是寄予了厚望的。虽然不愿意承认,心里却知道,放眼文武百官和宗室子弟,找不到比萧言锦更有能耐,也更合适的的人选。
果然,他没看错,萧言锦办到了。
办不到,他有借口杀萧言锦,可办到了,他更起了杀心。
况且,既然找到了元魂,萧言锦为何不回来复命?连封信也没有。
安福在门口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萧言镇微皱了眉头,有些不耐烦,“何事?”
“娘娘说太后这几日身子不安,陛下若是得空便去瞧瞧,也好宽太后的心。”
自打梁王死后,魏太后的身子时好时坏,萧言镇知道她这是心病,也不是没劝过,可老太太不听劝,劝多了就掉眼泪,话里话外透着埋怨,总归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太绝情。不然这么久了,连个小厮的脑袋都带不回来。
“告诉皇后,一会朕过去一趟。”
安福得了示下,退开了去。
萧言镇拿起那封密信,在烛上烧了,灰烬飘落在白玉盘里,成了一团污黑,他盖上兽头盖,起驾去看魏太后。
魏太后怏怏的歪在榻上,见皇帝过来,不冷不热的打了声招呼,“皇帝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听说母后身子不安,儿子特地过来瞧瞧,太医怎么说?开了些什么药?”
“没什么大碍,”魏太后拿帕子掩着嘴咳了几声,“皇帝日理万机,有国事要操劳,不必牵挂哀家,皇后日日都来,有她照料着,哀家死不了。”
萧言镇摆摆手,让左右都退出去,说,“母后,朕知道您心里不痛快,您就算不朝朕看,也朝芙玉看。”
一提萧芙玉,魏太后的头更疼了。
“哀家如今管不了了她了,就让她祸害温容去吧,也怪你父皇,小时候拿温容当宝,让他当太子伴读,在宫里长住,玉儿和他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上了心也不奇怪,只是温容花名在外,并非良人,托付不得终身,你和皇后还得为你妹子多费些心,给她物色一个靠得住的。”xǐυmь.℃òm
萧言镇问,“芙玉经常去温相府?”
魏太后叹了口气,“原先钧儿在的时候,梁王府里给她置办了院子,出了宫,她自然去梁王府,如今钧儿没了,梁王妃三天两头住在大将军府,偌大一个王府剩下个空架子,冷冷清清,谁愿意去?她不去温相府,还能去哪?”
“可未出阁的姑娘,总往男人家里跑,也不像话。”
“知道不像话,你倒是说说她。”
萧言镇不是没说过,只是如今萧芙玉破罐子破摔得厉害,他训她,她一声不吭,貌似低头认错,可转身出门,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有些事情传到他耳朵里,他都不好意思提。
听说温夫人为了躲清净,有家不能归,搬到庙里长住去了。温容的腿明明好了,还日日坐轮椅装瘸,低声下气求公主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对此,温丞相倒是一句都没提过,可温丞相不提,他又怎会不知道妹妹干的那些荒唐事?如今面对温丞相,他总有点脸皮子发烫,觉得丢人。
见他沉默,魏太后又说,“自打钧儿走后,玉儿性情大变,也怪不得她,到如今,凶手都没有伏法,让她怎么不憋屈,堂堂亲王被害,连凶手都抓不到,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她顿了一下,认真看着他,“皇帝,杀一个贱奴就那么难么?”
萧言镇,“……”
一口气说那么长的话,魏太后有些喘,她缓了缓,说,“哀家知道你顾忌肃王,他的命在你手上,什么时候要,哀家不管,现如今,哀家只想要那个贱奴的命,这样也让皇帝为难么?”
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萧言锦也只能如常解释,“朕派人去拿他的脑袋了,可肃王拦着,母后是知道的,肃王打小练武,一身功夫高深莫测,朕派去的人屡屡失败……”
“都是一群废物,”魏太后气起来,“皇帝手下连个能办事的人都没有?若肃王一直拦着,皇帝就任由那贱奴逍遥法外?”
“母后放宽心,再等等。”
“哀家怕这把老骨头等不起啊!”魏太后掩面抽泣,“不能替钧儿报仇,母后便是下到地府,也没脸见他,我可怜的儿啊……”
萧言镇最怕的就是魏太后哭,她一哭,他脑子就有些乱,拍案而起,“母后放心,年关前,朕一定把那小子的脑袋给你带回来。”
第二日,又一封密信摆在萧言镇的桌上,信上一行字:亲卫至,应早有准备。
萧言镇盯着那张纸看了良久,手盖上去,慢慢用力,五指收拢,骨节泛了青白,那封密信被扣进他掌心里,仿佛成了一枚棋子,终于到了要走的那一步。
他在惶然和犹豫中提笔,写下一封密信,让信鸽带去了越州。
看着信鸽飞向蓝天,他吁了一口气。
这是他的王朝,他的天下,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一旁窥视。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挡着他的去路,他也将不惧怕任何人。
千秋万代,他都将是大楚的皇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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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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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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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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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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