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婫人治病的人家姓盘,家主叫盘姣古,是当地的富户,手上戴了五六个金光闪闪的戒指,脖子挂着圆润晶亮的黑曜石珠子,头上包着藏青色头布,还垂着橙黄色的穗子,衣裳是缎面的料子,印着暗花纹,动起来,光影明灭,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
灯草头一次见一个男人穿得这么花里胡哨,还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感觉有些怪异,但脸上还是一副漠然的神情。
有贵客到,盘姣古让人上了鲜果和糕点,又请了长长的水烟筒给萧言锦抽,萧言锦摆摆手,笑着婉拒。“以前也见过,抽不惯。”
盘姣古是个豪爽的人,把烟筒放在一边,又叫上酒,“大楚人不抽水烟,喝酒却是厉害的,到了雍里,一定要尝尝这里有名的马奶酒。
仆人在桌子中间摆了一排十个大碗,搬起大壶一碗碗的倒过去,只有四个人,却把桌上十个敞口碗都倒满了,谁要喝,便取一碗摆在自己面前,喝完了,空碗放置一旁,仆人立刻补上一碗,喝了酒,空碗便一个个垒上去,到最后,谁的碗最高,表示谁的酒量最好,在雍里,酒量越好,越受人尊敬。琇書蛧
这种场合,只要萧言锦不发话,灯草便不碰酒,她安静的坐在一边,等萧言锦喝完一碗,接过空碗叠起来,若是萧言锦接连喝酒,她便往他碗里夹菜,示意他别光顾着喝酒。
从前到现在,灯草都是尽心尽力的服侍萧言锦,没什么不同,但对萧言锦来说,表过白了,心境便不一样了,看着灯草夹进碗里来的菜,他有种被媳妇儿管着的幸福感,心里美滋滋的。
雍里和昌州不同,百姓并不避讳谈起婫人,反而很愿意聊这方面的事,尤其请到婫人替独子看病,对盘家来说,是十分有面子的事,只要有人问,盘古姣便愿意讲,不厌其烦,滔滔不绝。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从雍里贩货去昌州,在半道上救了个年青人,他被歹人劫了财物,受了伤,又饿又渴,我给了他一些食物和水,他才慢慢缓过来。年青人说他是个游医,祖传的医术,以后如果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来找他。
我便问他在何处行医,他说居无定所。但是给了我一朵枯花,如果要找他,只需入山林,找个地势高的地方烧了那枯花,他便会出现。我当时听了,感觉那人是个骗子,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我不信,但也没反驳他,收下了那朵枯花。说来也怪,那朵花看似枯了,既不掉叶子,也不掉花瓣,拿在手里还有好闻的味道。
这件事我没往心里去,但也没丢掉那朵花。后来我儿误入山林深处,得了血吸虫病,寻了无数大夫都医不好,眼瞅着人要不行了,我突然想起那档子事,也是急得没了法子,想着姑且试一试,便爬到山顶,烧了那朵花,烧完后,我便坐在树下等,等着等着睡着了,再醒来,那个年青人就真的站在我面前。
看到他的瞬间,我便知道我儿有救了,世世代代都传大山里有半仙,半仙是婫人。我知道这个年青人肯定就是婫人。果然,听我说明来意,他立刻与我回家,用他的独门医术,治好了我儿的血吸虫病。
事后我赠他金银,他一概不收,说婫人有恩必报,不拖不欠,结缘是为缘散。我知道他的意思,日后再寻他,定是寻不着了。好多人问我怎么找婫人,我说找不到了,他们不信,以为我不肯说,其实是真不知道。”
萧言锦问,“婫人的长相可有异处?”
盘姣古摇头,“没有,跟我们是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张嘴,模样儿还挺周正。”
“穿着打扮呢?”
“是楚人打扮。”盘姣古说,“发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大楚的百姓。”
身穿大楚服饰,说明婫人在大楚境内。蓝国师在越州城外的小村里,年青人出现在昌州与雍里交界的地方,距离不算远,且从越州到南蛮边境的山林都是连自一脉的,灯草在越州城外的山里见过婫人遗留下来的小竹楼,这一切都说明婫人应该在这一带生活,可如此烟波浩淼的山林,要怎么找?
“婫人姓什么?”
“他没说,我也没问,不过他倒是提了一个姓氏……”盘姣古想了想,“好像是蓝,对,是姓蓝,他向我打听附近有没有姓蓝的人?”
萧言锦心思一动,普天之下,只有蓝国师姓蓝。
一直沉默的灯草突然蹙起了眉头,“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姓。”
萧言锦笑道,“这个姓氏很少见,你怎么会听过?”灯草是诸事不理的性子,唯独对他的事,不遗余力的想帮忙。
灯草眯着眼睛想了想,“有点耳熟,就是记不起来在哪听过?”
萧言锦问盘姣古,“婫人说找蓝姓之人有何事么?”
盘姣古摇摇头,“他是半仙,我哪敢多问。”
萧言锦端着酒杯沉思,蓝国师十几年前死在越州城外的小村庄,婫人不会不知道,他们找的蓝姓之人,会不会是蓝国师的孩子?
蓝国师在小山村落户,还成了亲,说明他娘子应该就是当地人,既是当地人,肯定还有其他家人。就算全家人在那次屠村中被灭了门,但旁系亲属呢?有没有亲戚嫁到外村的,或到邻村落户的?如果有,必知道一些当年的情况,比如蓝国师有没有孩子?那个孩子现在还活着么?
当年暗卫寻到蓝国师,却没找到元魂,会不会元魂在蓝国师的孩子手里?婫人找蓝姓之人,是不是也在找元魂?
上次在越州,他还有些事没查证,因为遇到白耳朵和姬寻,打乱了计划,才改道昌州,现在看来,是时候再走一趟了。
兜兜转转,萧言锦带着灯草又踏上了回越州的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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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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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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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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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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