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轻轻为他掖着衾被,致深不疾不徐的声音道:“下去吧,让我静静。”
水绿色鱼戏莲叶的锦衾,漪澜才握住拉起的手就滞在空中,她愕然片刻,静静将衾被为他掖好,才敛衣徐徐起身。
致深棱角分明的面颊上双眸紧闭,平静时不失儒雅英俊的一张脸,唇角那深镌的一抹深痕,刻满脆弱伤感,如枯笔飞白格外抢眼,那种缺憾的美,令人观之心痛。
“退下,为我带上房门。”他喉头中挤出的声音喑哑凄然,从所未有的失落。
漪澜轻轻一福退下,带上屋门退到楼廊,心里满是怅憾。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身居高位的他也有诸多的不得已。进亦忧,退亦忧,也不知何时能求得片刻安稳?
“小姐,回房吗?”尺素迎过来问,她搀漪澜回房。行了几步,漪澜顿忽觉腹内一阵空荡荡,略是头晕目眩,便吩咐她说:“冰绡呢?让她去厨下为我煮一碗清粥来,配一碟腐乳。”
尺素微微迟疑的神色,支支吾吾说:“冰绡出去了。”
出去了?漪澜不解地侧头打量尺素。尺素也讪讪地望着她,深抿了唇迟疑说:“她追了郑大人出去了。”
这个冰绡!便是去喊回她的人,也喊不回她的心。漪澜无奈叹气,那口气是深深的发自心底,仿佛原本晴空万里忽然间的阴云密布,而细细思量,这阴云,却是都因那女人而来,五姨太慧巧。
说曹操,曹操到。漪澜不过才想到那个名字,慧巧竟然就出现她眼前。五姨太慧巧匆匆向漪澜而来,步履急促,没有了往日的雍容镇定。见到漪澜问:“爷可在房里?”
漪澜微微扬头,却觉得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致深他乏了,要静静歇息,吩咐人不得打扰。”漪澜说,替致深逐客。慧巧却淡然道:“在房里就好。”
说罢从漪澜身边擦肩而过,径直奔去致深的卧房。
“哎,爷才吩咐,不得擅入。”漪澜惊得去阻拦,慧巧却上下打量她,冷冷的一抹讥讽的笑挂在唇角说:“闪开。”又啧啧感叹一句,“难怪人言红颜祸水,果然如此。”
慧巧推门而入,将漪澜关在了门外。漪澜却不甘心离去,再去推门,那门已被反锁。慧巧,她这是要做什么?
“八奶奶,五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尺素探头探脑不解地问。
一丝不祥的预感,漪澜已察觉此事定然同她相关。但是慧巧要同致深谈些什么?还嫌害她不够?
但漪澜转念便记起致深对她的安排,要她明日随了慧巧回兴州去,眼见海边战事要起,两军剑拔弩张之势。暴雨将来,漫天阴沉,莫不是致深要警告慧巧不得对她和腹中的孩儿起歹心,特地召了慧巧去他房里单独说话?
或是女人心里都有那股隐隐的猎奇的欲望,眼前的情景令漪澜满心好奇搁放不下。她不想回兴州,无奈致深执意坚持。致深又要如何去说服五姨太慧巧不得对她暗中下手?为什么要紧闭房门?
“阿嚏!”一声喷嚏声,漪澜一惊,眼见了宫里老太爷派来她身边的芳四嬷嬷在楼下冷冷看着她,又打了个喷嚏。
漪澜不无紧张,芳四嬷嬷这是暗示她借一步说话。自上次她将致深私自出海捕鲨和走私瓷器一事密告了老佛爷后,还得到老佛爷的嘉奖赏赐,赞她办事得力,也是靠芳四嬷嬷转述的懿旨。漪澜小心翼翼地提了水红碎褶罗裙的裙裾下了楼,随了芳四嬷嬷转去一个角落。
芳四嬷嬷对漪澜低声说:“窗外露台可以通到老爷的卧房外,你去听听慧巧同老爷说些什么?可是在议论九爷的事儿?”
九爷?漪澜一惊,如何他二人关起门来密议九爷?
漪澜面带迟疑,还是转身向楼上而去。
漪澜轻轻打开露台门,贴了冷冰冰的大理石墙面,挪步向致深卧房的玻璃窗靠近。那窗上分明投了两个人影,就在窗前不远处,一坐一立,默然无声。二人就如此僵持若泥塑一般,这是为何?漪澜正心下不解,忽然慧巧的声音透过玻璃窗子传来,清亮刺耳。
“爷,九爷和漪澜的性命,你只能留一个!如何取舍,爷要速做决断!老佛爷哪里耽搁不得!”慧巧一句话,惊的漪澜一怔。取舍?她和九爷又攀扯出什么关系?
致深沉吟无语,慧巧哭声哀哀抱怨:“也如何就这般还执迷不悟呀,若爷不肯交出九爷,就是爷性命不保呀!朝廷如今已是怀疑爷是勾结乱党拥兵谋反,否则如何好端端的炮台就毁了,那弹药库就进水?就是爷推说是军需官同奸商内外勾结,可那运往海边的军饷被劫,如此秘密之事,兴复党如何得知?人家都供认出是佳丽妹妹和九爷所为,别有用心的人在咬爷,说是爷暗中授意,是要勾结乱党拥兵自重,监守自盗!”慧巧哭嚷着,声音哀哀的,满透悲凉,“爷是心疼九爷,可九爷可拿爷当做是兄长?若稍有良心,怎么就不顾爷的生死安危了?”
“呜呜呜呜,”慧巧一阵悲戚声,那悲声发自肺腑,令人听得揪心。
“慧巧是心量小,刻薄妒忌,容不下澜儿妹妹。此番供出澜儿妹妹,还不是为了保全爷和九爷兄弟的性命?总是要舍一个,若是舍了慧巧能救爷,慧巧义不容辞绝不眨眼。可是老佛爷她不会信呀!慧巧扯上澜儿当障眼法,说是澜儿当初是误信误听了贞妃的挑唆,又被皇上在离京前要挟才不得已而为之,向兴复党透露了军饷一事,偷盗了爷的腰牌。老佛爷才勉强信了,答应留子不留母!”
漪澜的头嗡的一阵轰鸣,愕然的目光望着那玻璃窗,惊得周身呆若一桩木头,却还在隐隐发颤。留子不留母?老佛爷是要杀她?为什么?就因为慧巧几句危言耸听的话?
什么军饷,什么腰牌?她一无所知,一眼惶惑,就糊里糊涂的要被置于死地。难怪,难怪慧巧进门就反扣了屋门,这难以告人的话她自然不能让她听到,慧巧在同致深密谋害她性命!这蛇蝎毒妇,果然贼心不死,处处要对她痛下杀手。致深,他却没有做声。漪澜紧紧握住小腹,愕然在原地微开了口,心里一阵阵的寒凉。
ωωω.χΙυΜ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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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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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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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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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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