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
陆锦承侧躺着,双目紧闭,为防匕首不慎刺得更深,赵霖命人把一麻袋稻草也塞进车厢里,放在他腰后与车壁之间做支撑。
顾芝芝泪水漫上眼眶,马车一晃,便从她眼里荡溢而出,他的五官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白纱。
“锦承,醒醒——”
手指艰难抚上他的俊脸,她口中不停低声唤他。
陆锦承身下的血迹越来越深,将他半边胳膊衣服都染红,瞧着愈发触目惊心。
感受到她抚在自己脸颊的触感,和她低声的啜泣,良久,陆锦承终于缓缓睁开墨眸,眸底映入她的小脸。
“哭什么。”他苍白的薄唇强扯出一抹笑,安抚道:
“再哭眼睛该肿成桃子了。”
说罢,他欲要抬手替她将泪水拭干,甫一抬手,牵扯到背脊的伤口,那剧痛让他马上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芝芝听见他的嗓音,喉咙瞬间哽咽一下,惊喜与担忧交织,泪水涌得更汹了:
“锦承,你刚才明明可以躲开的……”
“我宁愿这刀插在我身上。”
他不能轻易动弹,一条胳膊压得有些疼,就这么侧躺着,和她朦胧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心里暗自庆幸:
幸好这刀没插·中她,否则伤处这么疼,她怕是会哭得更伤心……
话落,他脑海里下意识闪过方才惊险的一幕——
吴庸匕首只差那么点就刺中她了,且那些粉末也不知含了什么毒,他在那一刹就屏息了,可顾芝芝不能,她中了迷药,身体不能做出反应,他一避闪,速度再快,那些粉都会绕着身周飘过来,万一被她吸了去呢……
这一刀他挨得无怨无悔。
陆锦承脸色微微苍白,背部衣服湿黏黏的,着实难受。
伤口疼得他轻喘,说话声音也弱了下去:
“芝芝,我有些困,想眯一会儿,你吵着我没办法休息。”
说着,他缓缓阖上了墨眸。
顾芝芝脸色一白,心脏跳得厉害,急忙喊他:
“锦承,你不要睡,我们很快就到了,你再坚持坚持……”
“锦承,你睁开眼睛,和我说说话好吗?”
此时顾芝芝脑海里像被灌了一坛子浆糊似的,混沌一片,她急得手足无措,见陆锦承没有反应,慌张朝外面拔高了声音,催促赶车的快些,再快些。
赵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马上就到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顾芝芝感觉车厢惯性一晃,停了下来。
紧接着,车帘被人撩开,光线大亮,家仆小心翼翼将陆锦承抬下车,匆匆消失不见。
赵霖喊了一名仆妇过来,背着顾芝芝也下了马车,在她身边低声道:
“宣平侯府距离太远,就近先在福泽药铺把他的血止住了再另想办法,顾姑娘不用担心,先除去你身上的麻药等着便是。”
说着,转头问站在门前的另一个人:“严大夫呢?”
人命关天,马车抵达药铺前,他已经命锦衣卫过来通知药铺做准备了,此时却没见到严凌风的身影。
等候在外的药童恭敬回答:
“严大夫一早便带了许多人出去,好像要寻什么人,方才已经发动了人手去寻他回来了,估摸着应该快回了吧?”
话音落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传入众人耳朵。
严凌风身骑一匹白马,策马到药铺门前,马蹄未等停稳便翻身跃下来!
他缰绳朝药童一抛,凤目落在赵霖脸上:
“进去谈!”
边说着,他脚下生风已经快步跨入药铺。m.xiumb.com
顾芝芝和陆锦承被安排到偏院里的两间雅厢里,她静静躺在床榻上,眼睛瞪着白纱帐顶,耳边听着隔壁房间匆匆进出的脚步声,心如同坠入冰冷的湖水之中,那种惊惶和紧张感渐渐漫过她头顶,叫她浑身止不住发寒发颤。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严凌风快步闯入,走到床榻前,一把将她的手臂从被窝下扯出来,两指搭上她的脉象。
“严大夫……”看见严凌风,顾芝芝犹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眼眶迅速泛红,涌上晶莹泪珠:
“锦承他伤得很重,那匕首有毒,你救救他——”
“别怕。”严凌风见她哭得满脸是泪,脸上还参与着少许胭脂,被泪水冲刷了不知几遍,化成一团……
他心脏登时像被利爪挠了一下,抑制不住有些难受,低声道:
“我会救他的,无论如何也会尽全力去救他!”
将她的手塞回被窝里,他转身将挂在肩上的药箱放在床边,低头翻翻找找。
顾芝芝泪水在眼眶打转:
“方才已经有大夫给我开方子抓药了,你不用管我,快去他那边。”
严凌风掏出一方净帕,按在她脸上匆匆擦了一遍,随后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唇缝中,低声道:
“你中的麻药药效强劲,煎药喝太慢了,你现在气血已经很不顺畅了。”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捏住顾芝芝下颌微抬了下,便迅速收拾药箱:
“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回隔壁去。”
丢下一句话,人已经大步跨过门槛,进了隔壁。
顾芝芝心脏如同被钉了一颗钉子,拧得生疼,吞了药丸不久,感觉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她便迫不及待爬起身,扶着墙壁缓缓追去隔壁雅厢。
经过方才那一阵忙乱后,严凌风放人把东西放下,便屏退了仆人,门口此时只留下赵霖一个。
见她出来,赵霖一怔,下意识将佩剑换到左手,腾出右手,虚虚搀扶在她手肘处,皱眉问:
“你怎么出来了?”
顾芝芝微微抬了抬手肘,示意不用人搀扶,低声应:
“我没什么事了。”
感觉精神变好后,她意识在方才已经成功探入空间,将平日里攒了的一小瓶仙鹤露拿出来。
雅厢里血腥气息很浓重,严凌风没让人把门关严实,虚虚敞着一条人能通行的宽缝。
床榻前方竖着一个屏风,顾芝芝视线被挡住,只依稀看见了严凌风弯腰凑近床榻的背影。
她鼻腔甫一嗅那股腥鲜味道,心脏便被猛地一攫,心痛如绞,视线直直望着屏风后的人影道:
“严大夫,我想进去看看他。”
说罢,不待严凌风回答,她已经扶着门框,慢慢抬步跨过门槛。
绕过屏风,视线豁然清晰起来——
床榻上全是血,陆锦承侧身面朝里躺着,上身的衣物尽数剪烂褪去,露出精壮的背脊肌理,以及那还在渗血的伤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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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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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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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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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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