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福泽药铺灯火通明。
甫一迈入药铺,顾芝芝便看见一个老大夫赶出来,一边扣着衣领上的纽扣,一边步履匆匆奔向她们。
老大夫拿眼睛扫了一眼,见赵氏面露异红,双手被反捆在背后,便知道事情紧急,率先领前几步,撩开一道门帘,进到小隔间里面,吩咐道:
“把病人放到这边的矮榻上面吧。”
闻言,众人立刻依言照办,接着,便自觉地散去了。
顾芝芝踏入隔间内,立刻弯腰给赵氏松绑,伸出手,她不由怔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抹了一层药膏。
不用猜,也能知道这药膏是她睡着时候,陆锦承偷偷涂抹上去的,而且只抹了手背,像是特意避开她双掌,让她方便照料赵氏。
绳子一松,赵氏双手又立刻要往身上抓挠撕扯,顾芝芝急忙将她按住。
老大夫做事不紧不慢,慢悠悠将室内的油灯全都亮上,才转过身给赵氏把脉。
把完脉,又伸手碰了碰赵氏的额头,拔掉她嘴里的帕子,仔仔细细观诊一番。
老大夫行医多年,见惯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场面,此时约莫已经清楚赵氏服用的是那些下九流的药物,他沉吟道:
“幸亏你懂得把她绑起来,否则她身上的肉恐怕都要被挠花了。”
说着,从药箱里拿出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到顾芝芝手心里,低声吩咐:
“给她喂进去,我再开副方子,煎药喝了,睡一觉,到明天就没事了。”
顾芝芝急忙把药丸塞进赵氏嘴里,她此时走不开,没办法去取水,只好捏着赵氏下颌一抬,让药丸滚进她喉咙深处,自然咽下去。
老大夫在灯下挥笔,没多会儿便写好了方子,此时药铺内大多数人都睡了,老大夫也没去喊药童,捏着药方起身,亲自抓药去了。
顾芝芝留在隔间内照看赵氏,咽下药丸后,赵氏情绪渐渐稳定了许多,呼吸微促地昏睡过去了。
顾芝芝松开了她的双手,见她没有再挣扎挠自己,心里不由得一松,转身出隔间。
陆锦承已经被劳伯搀扶进屋内,此刻正坐在药铺中堂里,她一出来,他便抬起双眸,两人短暂对视了一瞬,又默契地同时移开。
恰好老大夫抓好了药,顾芝芝便急忙三两步走过去。
老大夫扫了她脸颊一眼,手里的药包便避开了她,递给她身后走来的仆妇手里,低声道:
“瞧着姑娘脸上也伤得不轻,我也给你开两副消肿行血的药喝了吧。”
说罢,知道顾芝芝母女和严凌风是相识的,又吩咐屋内剩下的几名仆妇去安排房间,扶赵氏到宅子里歇息。
几名仆妇各自得了事情,立即忙碌开去了,很快,偌大的药铺内便只剩下三个人——老大夫、顾芝芝、陆锦承。
老大夫让顾芝芝坐下来,仔细检查了她身上的伤痕,皱起眉心,忍不住低叹一声:
“啧啧,下这么重的手,真狠!”
说着,又继续挥笔开了两张方子,抓好了药,嘱咐说一剂药是内服的,另一剂药是煎了药汤热敷片刻,接着用熟鸡蛋滚脸等等。
嘱咐完,走到陆锦承身边,低语了几句,就打着哈欠往后宅里去了。
药铺里顿时只剩下两人。
顾芝芝手里抓着两包药,看了看已经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通往宅子的方向,有些疑惑问:
“劳伯呢?”
陆锦承视线掠过她的小脸,淡淡应道:
“大约去后宅替我铺床去了……”
闻言,顾芝芝微微颔首,轻声道:
“那……你先在这等他一会儿,我先去煎药?”
陆锦承端坐在椅上,目光和她的视线交汇,默了片刻,嗓音低缓道:
“他不知要铺到几时。”
顾芝芝想要转身离开,听见这句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走了。
他半夜陪着她到镇上,她把他丢在这空荡荡的药铺里等人,还不知要等上多久,好像有些不妥……
想了想,顾芝芝走到药铺后,四处看了看,宅子里和她第一次来时没什么太大差别,夜深人静,只有相隔不远悬挂起一只灯笼外,视线范围内都找不到一个人。m.χIùmЬ.CǒM
无奈,她退了回来,沉吟片刻,说道:
“要不……我扶你进去吧。”
闻言,陆锦承眸底立即浮起一抹微芒,神色淡淡,“嗯”了一声。
顾芝芝便将两包药塞到陆锦承手里,眼睛四处环顾一遍,吹熄了药铺内的灯火,只余下一盏,才过来搀扶他。
陆锦承手臂搭在她肩膀,微微一收,顾芝芝身体便不由自主朝他贴近,她表情微微顿了顿,偏头看了他的手臂一眼,眸底闪过疑惑。
明明是和以前一样扶着他的,但她这次心里不知怎的变得有些别扭……
他手臂是不是收得太紧了些?
这姿势,像他在搂着她一般。
“怎么了?”见她发愣,陆锦承嗓音清冷地问。
“没什么。”顾芝芝急忙回过神,像往常那样,半搀扶着他紧实的腰部,小心迈开步子,“走吧。”
陆锦承俯视着身侧只到他胸口的人,唇角浅浅弯起,手臂又状似不经意般将她搂了搂,一起朝前迈步。
他腿伤正在逐渐变好,已经不需要将全部重量都倾泻到她身上了,她轻松了不少,借着灯盏昏黄的光芒,走出甬道,到了后宅,夜风一吹,陆锦承手里的油灯立即灭了。
两人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身体像是相互依偎在一起,朝着不远处的回廊走去。
回廊四处悬挂着风灯,又有他指认方向,一盏茶后,顾芝芝扶着他到了一间亮着灯火的房间前。
“小心脚下……”
顾芝芝推开门,提醒他跨过门槛,径直往屋内的床榻走去。
进了门,她双目四下张望,房内空无一人,没有看见劳伯的身影,大约铺好床后刚好和他们前后脚离开了吧。
她扶着陆锦承一步步朝床榻走,床榻上铺着齐齐整整的被褥,顾芝芝一边提示他慢些,小心之类的,一边和他慢慢转过身,倒退两步坐在床上。
以往她都是这么搀扶他的,无论坐到榻上,还是坐到椅子上,都没出过事故。
然而。
这一次,两人都没注意到这房间里的床榻脚下,还连着一张长长扁扁的脚踏板,被地毯遮盖住了,后退时,一个不慎,两人脚后跟同时绊中了踏板。
“砰——”
瞬间,他和她都齐齐躺在了床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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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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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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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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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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