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城年少戍边,本就是百姓口中的风云人物,事儿传了出去,就开始渐渐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啪!】一声惊堂木落在桌案上,四方茶馆里,一瞬间鸦雀无声,那说书先生捻着八字胡须,拿起桌前的紫砂茶壶嘬了一口,缓缓开嗓,【话说这将军单枪匹马,将三五蛮人接连斩于马下,从血泊中掏出那碧玉珠钗,献给夫人,往来之人无不嗟叹!只是——】
说书先生故弄玄虚,忽然压低了嗓子,以手遮口,缓缓问道,【只是无人看见,那人群之中,眼含妒火的县主。】
说书人不敢讲故事编排到段礼身上,便化了个名,将她称作【县主】,以此指代。
【噢!还真是!】人群中有人恍然,也同样压低了嗓子说,【我那天晚上,还真看见了——那个人——】他挤眉弄眼,指了指明楼所在的方向,【她一早就来了,只是到最后,将军看也没看她一眼。】
【那你说,难不成她与将军,有那个意思?】旁人瞪着眼睛,为这桃色绯闻两眼发光。
【那日明楼一战,你还看不出来不成?自古美人配英雄——只是可怜了将军夫人了——】
【啪!】又一声惊堂木落下,那说书先生趁着众人讨论的兴致正高,借机添上一把火,【诸位好生想想,这蛮人好端端地,萧家老爷的马车不劫,萧家老夫人的马车不劫,怎么偏偏就撞上了将军夫人的马车呢?】
【噢——】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难不成是——刻意安排的?】
说书先生撇了撇嘴,一把将折扇收紧,闭着眼睛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诶呀!】这八卦说到一半儿停住,无异于要将人凌迟处死,这茶馆众人被吊的哀嚎连连,那说书先生却也不再理会,摇头晃脑地,将赏钱一一清点后,志得意满地走出了茶馆。
只是未曾想,香洲的百姓未等到故事的下一回,却等来了噩耗——安川开战了。
安川地处西北,与安西一同戍守大楚西北边境,十年前安西沦陷,安川便成了大楚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安川城破,蛮人入关便可畅通无阻,踏过群山,紧接着就到了相州。
这下子相州百姓,无不辗转反侧,纷纷清点家底,将大件儿的东西折换成碎银,日日放在枕边,生怕不知哪一晚,火光冲天,这蛮人就杀进了城里。
萧城也收到了外租的书信,信中说,今年天象有异,安川以北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蛮族的牛羊活生生冻死无数,就连游牧时临时搭建的棚屋都抵抗不住这样的风雪,无数族人一夜之间无家可归,只得纷纷涌向与大楚交界的安川。琇書蛧
一时间,暴乱横起,被逼急了的蛮人烧杀抢掠,无所顾忌,孙永上书,请兵镇压,皇帝思忖良久,只回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等死不成!】萧城一把将书信掷在桌上,对苏南书说,【为我收拾行装,我得启程去安川。】
苏南书不敢怠慢,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带着霜降出了门去,打算在集市上买些便携的干粮。
只是一连去了三五家铺子,门都关得死死的,连灯也不点。
【不应当啊,这个时辰,正当是早市最红火的时候。】霜降下了马车,上前叩门,【店家!店家!今日怎么不见开门呀?】
屋里隐隐有人走动,不一会儿,门边浮现出一个人影,他仍不开门,趴在门框上,向外头喊着,【姑娘赶紧回去吧!小店今日不开张了!】
【怎么好端端的,生意送上门儿也不要呢?】霜降不依,推着门问。
【姑娘还不知道呢?西北正有战乱,那安川的流民无处可去,发疯一样地往这相州城里涌,前些日子,东头的粮铺就让人给劫了,那掌柜的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这生意谁爱做谁做!】
霜降皱眉,回过身看向苏南书。
她们日日在院子里呆着,四周有重兵巡守,只觉得战事离她们远得很,竟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然乱成这样。
苏南书掀开帘子,说道,【这街上也没见有流民哪。】
【呵!】那掌柜的冷笑出声,【自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姑娘你是权贵人家,你踏足的地界儿,何处不是干干净净,秩序井然的,你若到城北边去看一看,那方才是人世间哪!】
苏南书沉默了,她将手中的帕子来回揉搓了半晌,依旧不死心,【如今安川乱成这样,朝廷就没有拨款么?】
那掌柜的闻言,只笑得更冷了,【朝廷拨款?呵——】他摇摇头,转身回了里屋,竟连回答也不愿回答了。
苏南书向城北眺望过去,此时太阳正顺着山隘间慢慢向上升起,山间云雾缭绕,一片霞光,城北正是相州与群山相接之处,恰有运河分支经过,土地肥沃,良田遍布,是相州不可或缺的粮仓。
她皱着眉看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对霜降吩咐道,【上车,去一趟城北。】
马车缓缓向城北驶去,只是,没走多远便停住不动了,那马奴在外头回禀,【夫人,前头没路了。】
苏南书掀开帘子,这才明白,寻常里她出门乘坐的马车都是要走官道的,官道有青石板铺路,走起来平稳开阔,然城北皆是平民,官道修不到这里,脚下只能日日踩着泥土地,逢刮风下雨,便是一腿的泥巴。
【我下来走。】苏南书从马车上跳下来,拉着霜降的手,缓缓向城北走去。
人一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逼仄窒息的感觉,茅屋一间挨着一间,前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有晾洗没干的衣服,也有盛着粪土的推车,更有着隔夜的泔水桶,大抵是等着天亮了拿去喂猪。
苏南书捂着鼻子,忍下胃里一阵接一阵的恶心。
【呀!】霜降忽然惊叫出声,紧着跳开了老远。
苏南书低头看去,只见巷子口倒着一个老头儿,大约年过花甲,头发散乱着,满头白发,此时正窝在巷口打盹,被霜降一脚踩到,竟也没醒,大概是习以为常,转过身,继续睡下了。
苏南书再抬眼望去,这巷子中,大大小小,躺了不下四五个人。
【这大概都是从安川逃来的流民。】霜降爬在苏南书肩头,轻声说,【快些走吧,夫人,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现在身边儿连个男人也没有,万一这群人醒了,你我皆是案板上的鱼肉。】
苏南书点点头,拉着霜降小心翼翼地退出巷子,临上马车时,她转过身,问道,【我那金子,如今还剩下多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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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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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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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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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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