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院的人早就听到白日里从寿康宫中传出的消息了,苏堇漫还未回到宫奴院时她们便已经躁动难安,因而苏堇漫掀开软轿的车帘时,见到的便是宫奴院中挤满了人的场面。
往常这个时候,宫奴们大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闲话的、刺绣的、歇息的,散在宫奴院里各个角落。可今日她们却是齐齐聚到了宫奴院的院子正中,苏堇漫眼尖的发现,其中还掺杂了不少陌生的、从来不曾出现在宫奴院中的身影。
“奴婢如芳,携宫奴院所有宫奴,见过御女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站在所有宫奴前方的是管事宫女如芳,此时她面上满是笑意,虽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能感染到周遭的人。
如芳的话音才落,宫奴们便齐齐朝苏堇漫跪下开始行礼,如芳自然也跪下了。放眼四顾,似乎人人都是一脸喜色,仿佛都是出自内心的替苏堇漫感到高兴。
“姑姑快快请起,你既然一日是奴婢的管事姑姑,便永远都是奴婢的管事姑姑。奴婢也是拿您当亲姑姑来看待的,还请姑姑莫要如此客气,这可是在折奴婢的福啊!”苏堇漫‘感动’到几乎哭出来,忙伸手去扶如芳的身子,将如芳扶起之后,她又将被泪水沾湿的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所有宫奴。
“众位姐妹,我苏堇漫在宫奴院里的这些日子,日日都与你们生活在一起,纵然嘴上不言,心中也是一直都把诸位当做我的姐妹。这段日子自然免不了有些辛苦,可是回想起来却都是甘甜。还请诸位快快起身,莫让我这个做姐妹的为难,日后你们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直言便是,我苏堇漫一定尽力相帮。”苏堇漫说矫情话也不嫌牙酸,真是怎么矫情怎么来。
事实上,她在宫奴院中一直是中规中矩,不甚出众的角色。一直尽最大的力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除了一个慧儿,她再没有任何一个朋友。这样的场面话,说说也就罢了,若真是有人当真,那她真要怀疑那人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而她之所有有底气放出这样的‘厥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了皇帝之前说出的那句话,说是不准任何人靠近朝阳宫。
有了那句话,不仅可以降低许多被宫中妃嫔向她找茬的可能,也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就比如被她原来的这群宫奴‘同事’们找上。
“奴婢们多谢御女娘娘恩典。”宫奴们齐齐起了身,看向苏堇漫的目光中,虽是笑意居多,但也有些火候不够的,笑得实在有够勉强。
皇帝下了旨意,说是今日就要让苏堇漫搬到朝阳宫去,软轿还在等着,她这一趟回来,其实是为收拾东西而来。
如芳自请要帮苏堇漫收拾行李,却被婉言拒绝了。
收拾东西这种事,苏堇漫自然是叫上了同自己最亲近的慧儿,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同慧儿好好说说话。
“姐姐,适才人多,慧儿还来不及恭喜姐姐,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嫁给了自己喜欢的。”慧儿说这话时,面上亦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却带了几分酸涩的意味,“姐姐这一走,便只剩下慧儿一人在这宫奴院里了,姐姐你可别忘了慧儿啊。”
边说着话,小姑娘竟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来,在这过程中,她面上的笑却并未散去半分。她是真心替苏堇漫感到高兴,却也是真心的舍不得她。
“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我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啊,你性子单纯,本就不适合在这宫里生活,之前我们都住在这宫奴院里,尚且能互相帮扶,可是如今我要搬去朝阳宫,你……”
“姐姐你瞧你,怎么倒还啰嗦起来了?慧儿已经长大了,又不是三岁孩童,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再者说了,还有石大哥会帮着慧儿呢!还有啊,姐姐当了御女娘娘,也定然是不会吧慧儿忘记的罢?”慧儿睁着水汪汪的杏眸望向苏堇漫,眸中的眷恋不舍浓到几乎化不开。
苏堇漫一时竟也禁不住掉下了眼泪,明明她只是搬离宫奴院而已,明明她和慧儿都还住在宫里,所以她压根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理由哭的。可纵然是想不明白理由,在看到慧儿的时候,她的心头却仍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之感。
两人说了一会子体己话,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天色却渐渐晚了,纵然两人心中都有不舍,分别的时刻却还是到了。
苏堇漫坐上了软轿,而慧儿就立在宫奴院的大门处,瘦弱的身子站成笔直的一条线,直直朝着苏堇漫渐行渐远的方向。
……
到了朝阳宫,苏堇漫却让抬软轿的宦人停在了极远的位置,自己拎起行礼朝朝阳宫走去。她的行礼本就不多,拎起来倒是不费劲。
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此时的朝阳宫仍是漆黑一片,因为皇帝下了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所以这里仍旧冷清得紧,这却也正是苏堇漫想要看到的场面。
越靠近朝阳宫的大门,苏堇漫的心竟越发的紧张起来了。一想到皇帝此时极有可能就在朝阳宫里头,她心底便止不住的紧张。还有一个一直被她刻意压在心底不愿想起的事情,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在她脑子里乱窜。
如今她已经有了御女的身份,虽然还未正式受封,但有了皇帝的一句话,剩下的种种不过都是形式而已。可是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成了后宫众妃嫔中的一员,也就意味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帝的女人’,而作为皇帝的女人,都是有一项义务要尽的!
那便是,陪睡。
一想到这,苏堇漫只觉自己的脚步重若千斤,竟是一步也不愿往里走了。纵然她早已做好了打算,可一想到要同一个自己压根不喜欢的人做那事,她这心里实在是堵得慌。
可是一直站在外头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在朝阳宫外打地铺吧?再者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就算是想反悔也没机会了,倒不如勇敢些接受现实!更何况,到时若真发生点什么突发情况,她再想法子应对也不迟,总比一直木头桩子似的立在外头要来得好。想通了之后,仿佛就连步子也轻快了不少,苏堇漫很快到了朝阳宫门外,厚重的木门并未上锁,她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此时此刻朝阳宫里外皆是一片漆黑,处处透着冷清的氛围。对于这个地方,苏堇漫甚至比对宫奴院还要熟悉几分,怕黑的她却也没有闲工夫害怕,而是快步进了寝宫,点起油灯,苏堇漫终于看清了寝宫之内的场景。
竹生仍旧是小小的一团,缩在床上,许是已经睡着了,他整个人都十分安静。除了竹生之外,寝宫里再没有旁的身影,苏堇漫悬了大半夜的心也总算得以稍稍放下。
竹生在昏黄灯光下的睡颜很是安宁,小小的鼻子投射出一片阴影,鼻翼动作极轻微的张合,显得很是俏皮。苏堇漫其实并不曾多么仔细的观察小竹生的睡颜,能看着竹生睡觉,不久之前这还是一件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此时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为了不将竹生吵醒,苏堇漫强忍住内心的躁动,自己寻了张软塌,盖上薄被躺下了。
纵然睡的地方有些不尽如人意,这一夜苏堇漫却仍是睡得极好,这或许同她白日里脑子运转太过有些关联。只是翌日她醒来时,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一床薄棉被变成了两床。
人还未起身,耳侧便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响,同以往在宫奴院听到的女子之间的吵嚷不同,这次传入苏堇漫耳中的是一个身体被绑住的小孩的控诉。
“呜哇哇,妈!”
苏堇漫怎能听不出这是竹生的声音,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她便掀了被子从软塌上蹦了起来,三两步冲到了竹生床前。
“怎么了竹生?可是有哪处不舒服?”
竹生见到苏堇漫便要往她怀里钻,却是不再叫喊了。待到苏堇漫替他解开绑在身上的布条之后,他便着急的想要直接抱住苏堇漫,仿佛生怕她会消失不见似的。
“宝宝乖,妈妈在这,你这是怎么了,告诉妈妈好不好?”竹生之前喊出来的动静可不小,苏堇漫有些担忧孩子是不是梦魇了。小孩子会做噩梦,这事她听倒是听说过,从前在她的家乡,甚至还有应对小孩做噩梦的土法子。可是她自己却不曾遇上过,因而她无法确定竹生究竟是不是梦魇了,更想不出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去找皇帝?这是苏堇漫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想法。只是她还不及细细思索这个想法,便听到寝宫之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响。
“苏姑娘在吗,奴才奉皇上的吩咐替您送吃食和用具来了。”是杜梓藤的声音。
苏堇漫对杜梓藤向来都是不怀疑的,通常他的出现都是代表了皇帝的意思。苏堇漫忙抱着竹生出了门,抽出一只手将朝阳宫的大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杜梓藤顺势就进了朝阳宫,看到苏堇漫怀中的孩子,他的眼中却并无半点惊讶,想来是早就习惯了竹生的存在。
“杜大人,皇上他……”苏堇漫想要问一问皇帝的去向,却是实实在在的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就在昨日她还是个宫奴之时,她面对杜梓藤时态度倒还能自然些,今日换了一种身份,换了一种情境,纵然杜梓藤仍旧唤她一声‘苏姑娘’,她这心里也仍旧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已。
“皇上他上早朝去了,他今日还特地叮嘱奴才要问清楚姑娘你的喜好,有些什么需要的东西,奴才也好吩咐内务府去置办。”
“不是,不是奴婢,是竹生,今早起身时他似乎有点不舒服。往常他是个极安静的孩子,今早却格外闹腾,奴婢……”苏堇漫相信自己将话说到这份上,杜梓藤已经能明白。杜梓藤仍旧唤她一声‘苏姑娘’而非‘苏御女’,她也没有这么快能将在杜梓藤面前的自称改过来。
“这个姑娘大可放心,奴才这就去请御医来,还请姑娘在此稍等。”杜梓藤说完这话,人已经快速转身跑开了,倒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这边苏堇漫只安安静静的同竹生待在一块,却不知后宫之中,在朝阳宫之外的地方,早在昨晚便已经炸了锅!
众人只听说皇上新封了一名御女,还是身份至低的宫奴。这宫奴其实早已经在后宫里尽人皆知了,只不过她要么是躲在宫奴院里不出来,要么就是躲在撷芳亭、寿康宫之类的地方,宫中被各个宫殿中的妃嫔主子派去跟踪她的人不少,却无一例外都没有收获。
据说此人样貌普通,也没有什么出色的特长,但就是不知为何忽然得了皇上的青眼,这原本已是足够夺人眼球的消息了。但还有比这更夺人眼球的,皇上竟然让她住到了鬼气森森的朝阳宫中,这事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一点儿也不比上一件来得低!m.χIùmЬ.CǒM
朝阳宫是个什么地方?平素就连宫里的鸟也不愿往那个方向飞,更别提是人了,那就是个文人问津的禁宫,不仅带有种种可怖的传言,更是皇上明令禁止不许有人靠近的禁宫,可皇帝如今却让那个名唤苏堇漫的宫奴住了进去,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由?
宫中的人早已对苏堇漫积累了足够的好奇心,如今却被斩断了窥探的机会,心中的疑团得不到解释,又没有办法探寻真相,她们能做的,也不过是三三两两的组成小团伙,各自聚到一处谈论这事、商讨对策罢了!
这其中,尤其以曹贵妃所居的长春宫聚集的人数最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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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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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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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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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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