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注重声誉,她这般做法,早晚都要闯祸。
云大人斜睨无声抹泪的云歌一眼,手指蜷曲扣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轻敲,“你当真未说谎?”
车夫身体一震,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奴才句句属实,大小姐您就坦白吧,不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求求大小姐发发慈悲。”
他翘首望着云歌方向哀求,得不到回应就赶紧趴在地上不再说话。
云涵心口那处郁结之气,也因车夫的识时务而散去,可这并不代表她不在意,双手抱臂,她挑眉凝视云歌,语气咄咄逼人道:“云歌,你这次还有什么话要说?”
一众目光齐聚在那柔弱美人身上,云歌摇头垂泪哑语。
她身后荷月神色慌张的说:“小姐,你事儿到如今何必遮遮掩掩呢,反正也不是坏事,你同那明大公子已经...”
"荷月!住口!"云歌顿住,紧抿唇角眉头锁起,纤弱的身形带着一份不易察觉的倔强,她出声勒令荷月讲话。
见此云涵不由自主笑了,“大姐姐这是何意,心虚了是吧,你做的那些事情,身边丫鬟都看不过去了,你早承认不就好了。”
她瞥一眼急切跪走到云歌脚边的丫鬟,见云歌一副恼火的样子,当即指着荷月道:“你继续把话说完,不用怕你主子,老爷在这给你做主,允你说话。”
却见那丫鬟先朝上座的云老爷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三声过后,丫鬟抬头,额上已经渗出血迹。
她跪直身体,不屈不挠的说道:“启禀老爷,姑娘今日确实是去了锦燕归,可是奴婢敢用性命保证,绝对不是二小姐说的那般,她决心同那明大公子恩断义绝,又怎会传出那样不堪入耳的谣言!”
云歌低头同荷月暗中对视,笑意从眼底流露,这些话主仆二人来的路上早就商议好。知晓二小姐必然会叫来车夫问话,这车夫只知道她去了锦燕归,又不知道为何而去,肯定会坏事儿。
而现在这一切,她晓得定然不足以打消爹爹疑虑,但按照云涵那看似乖巧,其实自傲且执拗的性格,断然不会相信她这番话。
来的路上云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按照道理,明世澜被人羞辱一番后,肯定不敢把她去过的事情暴露出去,那么这样一来,谁还会知道她去过锦燕归?
她出行都会掩藏好信息,也就是在进入酒楼时,小二一声吆喝,可那个时候酒楼大堂内人并不多,纵然酒楼掌柜知晓些许内情,也万万不敢随意将消息透露给别人,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还要将此事说与自己不对付的云涵。
能知道她今日去酒楼,可以让酒楼掌柜作证,同时又能接触到云涵的人,她只想到一个人。
云涵还在为此事终于成埃落定高兴时,猛然听清楚荷月到底在说什么,她惊诧怒目而视,“你说什么?还真是忠心耿耿,事到临头还要狡辩,那你们倒是说,你们没干这种事情,为何人家外面都在传扬?”
她又顿住,本不想将旁人牵扯进来,但现下别无他法:“倘若无这种事情,为何人家林小姐会知道?”
人家林如竹乃是名门闺秀,深居闺阁,向来不与人争论是非,这样的贵女都能知晓此事,还有什么可以疑惑。
云涵对此事深信不疑,她气愤地上前踢了一脚荷月,气她巧言善辩,为她主子遮风挡雨。
荷月一时不察,被她踹到腰间,紧接着身子一歪,朝左边云歌倒去。
云歌眼疾手快本欲躲开,可转念一想,随着丫鬟动作,受到牵连一同向左边倒去。
衣角在半空中翻飞,云歌面带茫然惶恐,扑通一声,柔柔扑倒在地,身子不慎撞到摆放在旁边的梨花木座上,她身体一颤,发出隐忍轻呼声。
荷月但见这般,哪里还顾得上腰疼,她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将人扶起来,双眸掉出泪花同时,与木楞住的云涵争执:“二姑娘这是何意,我家小姐纵然有做不对的地方,那你也不能在堂上打人,大小姐身子本来就弱,这些年终于养回来几分,还要受这般折辱。”
上位云老爷见此立刻起身,只瞪一眼鹌鹑似的不再说话的云涵,双手背在身后,不见半分安慰,目光沉沉。
云歌那一倒,胳膊直接磕在座腿上,撩开衣袖,纤细白嫩小臂已然出现红肿。她拧着眉头手指小心碰了下,立马咬紧贝齿,须臾间,小口呼气想要减缓痛楚。
可听到丫鬟这般无理,她侧身恼怒说道:“你怎这般二姑娘说话,分明就是我不小心绊倒,同她有和关系。”
她虽是这样说,可露出的那节小臂,却因为疼痛不知觉颤抖,额角一层细密汗珠,必然是疼到极致才对。
荷月张口想为主子说话,被主子狠抓住无法言语,只能将目光放在老爷身上等待做主。
在场谁看不出来,分明就是云涵气不过踹丫鬟,丫鬟距离大小姐太近,把人带倒,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二小姐那一脚的事情。
大小姐这样反过来袒护,倒有些蹊跷。
云涵本来对此有些愧疚,对丫鬟是气恼不错,不至于打长姐,可听见云歌那些话,分明就是再说她的过错才对。
这会儿是贯会装好人,肯定是为了讨好她,让要她放一马。
思索到上午那一幕,她越发肯定,心叹云歌何事有了这般深沉心机,一边就顺着口风不知悔改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爹爹你看,她自己都这么说的,不关我的事情,而且还要禁她足,免得出去祸害人,给家里招惹祸端!”xǐυmь.℃òm
云老爷冰着脸看着两人,嚣张跋扈不知分寸的长女受伤后默然无声,平常乖巧伶俐的二女儿此刻却气焰熏天,非要置长姐于死地。
正在他要开口之际,外面传来脚步声,影影绰绰间一个高瘦清冷的身影走进来。
“忱哥怎么来了?是这里太吵,打扰你读书了?”云老爷最是看好这个小儿子,本冰冷脸色如同春暖花开,见到儿子马上从里面走出来迎接。
云南忱面色不变,进门后朝云大人规规矩矩的行礼:“无碍,只是听闻是因为锦燕归一事,或许爹爹可以听一听我的见解?”
屋内几人听闻此话纷纷回眸,他一掠而过,见到云涵兴高采烈,云歌受伤的手臂和惨白的脸色。
收回眸子,他想到刚才在外面遇见的张嬷嬷,慌里慌张与自己撞上。
云涵聪明,从云忱的言语中顷刻间想到,今日忱哥定是也去了锦燕归酒楼。
这次看云歌还要怎么逃脱,她勾起唇角自信问道:“忱哥今天是不是去了锦燕归酒楼吃席面?那你就说一说,有没有看见大姐姐去了酒楼?”
云涵不知,几乎她话语刚落,云老爷的训斥就传来:“闭嘴!我同忱哥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娘怎么教的你知书达理?”
她高兴神情僵住,瞧附近探过来的眸光,只觉得脸上燥热。从小到大,爹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尤其是在云歌的对比之下,云涵素来讨喜。
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教训,还是头一遭,云涵这次是真的委屈,更觉得啥事碰上云歌准是错,思忖间她更对云歌怒目而对。
忽然天上一口锅砸向云歌,她揉着胳膊后知后觉回望而去,又迷糊收回眼神,云涵对她的恼怒莫名其妙。
两人各种思索着,就听见云南忱又道:“二姐姐说的不错,正是赴明公子的宴席,我也确实在酒楼中看见大姐姐的身影,但我与二姐姐所知道的不同,她今日去酒楼,实际上是和明世澜一刀两断,恩怨两消,明世澜赏识大姐姐的气量,在宴席间多有赞赏。”
语毕,空气中瞬息安静下来,云老爷不可置信,随后倏然回头,双眸在云歌和云涵之间反复。
且见到云歌喜极而泣,同身旁丫鬟对视而笑,竟然有种沉冤昭雪的凄苦。云老爷心思复杂,可也必须承认,自己这次是真的冤枉了长女。
他不是相信云歌,是对自己这个秉性孤傲的小儿子非常信任,云南忱一向不屑于掺合这种事情。
又见自己宠爱的二女儿满脸不相信的神情,他本欲脱口而出的惩罚变了个样:“二小姐听信谣言,侮辱长姐,故而罚你禁足一个月,大小姐私自出门会见外男,禁足五日。”
言毕,云老爷又立足片刻,末了看一屋子的残局冷哼一声离去。
云涵神色仓皇,摇头不认:“不是,不可能是这样的,怎会。”随后和丫鬟一起追云老爷的身影而去。
余下车夫看见大势已去,慌乱起身,话都不敢说一句赶紧溜走。
云歌松一口气,连忙用帕子擦干净面容,心中又惊又喜,她再次猜对了,自己成功等到忱哥出面。
没错,她先前想,既然无法避免这一件事情,那么也肯定会有忱哥回来,抖露出她在锦燕归做的那些事情。
只是还以为要再晚些时间,云歌踱步到要离开的忱哥身边,向他道谢:“今晚多谢忱哥出面为我作证,不然恐怕是有口难辩。”
云南忱稍微慢下脚步,低头看身畔沾染满身灰尘的嫡姐,清冷声音响起:“大姐姐不必谢我,当去谢张嬷嬷,我从祖母院子出来,与她撞见。”
这番下来,云歌才知,张嬷嬷许是放心不下,在外面看到她情况不妙,要去请祖母出面,正好遇见忱哥,张嬷嬷求助,他才答应来帮忙。
也是因此,祖母并不知晓此事,云歌长舒一口气,庆幸万分。
只要能够保下祖母,她就算是再多委屈也无妨,这么想着,她对这个面冷心热的弟弟愈发感激,“对,要去谢谢张嬷嬷,也得谢谢你。”
“你不生气吗?”没头没尾的,云南忱未接云歌的话,转而问出其他。
她当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生气?你是说父亲惩罚我?”
云南忱颔首,又想到自己比长姐高,她应该是看不到的,又道:“对,这件事情你没有错。”爹爹却罚你禁足五日,不公平。
他平素没有安慰人的时候,本就心冷面冷,比旁的人少些情感,他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可今日见到长姐受伤,明明无错,却要受罚,看着娇滴滴的长姐,却无哀怨。
如若是二姐姐受伤,唯恐天下不乱,必然要母亲哄着才能止住哭声。
云歌轻笑,又将对荷月的话重复一遍:“何为错,何为对,我不去论,只是因为爹爹认为错便是错,我说有用吗?”
“那你日后可以多为自己思考些,想法子让别人认定你是对的,你本就无错。”云南忱思考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他是明白长姐为何这么说,因为大家都不喜欢长姐,可她其实没有做错,只是做喜欢的事情,把喜爱表达出来而已。
让别人觉得你是对的。
呼吸渐深,两世以来,头回被人看穿。云歌无端热了眼眶,又不想让人瞧见,忙低着脑袋哽住喉咙间哭声。
云歌稳住心态,闷声认同他:“对,我本来就没错,是爹爹太偏心才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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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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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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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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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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