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一天于五指山而言又是平常的一天，悟空一觉醒来，火眼金睛一开，仍是金光冲宵。
悟空打了个哈欠，哼了一声，呆立在半里外的土地立马就惊醒了。
当初他和一个老伙计打赌赢了才分到管这方土地，这里水土丰美，之前也算物产丰饶，很是养活了些百姓，他也享受了好些年的香火。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即使是成了仙，凌驾于凡人之上，日夜地受那些凡人叩拜祈求，也有的是他算不到的事。这天上的神佛之事，便是头一桩他怎么掐也掐不出来的。
天晓得他是倒了什么霉，平白里就天降一座五指大山，压死了周遭信徒，断了他的香火，还带来个天上有地上无的二踢脚煞星。
玉帝如来共同钦点他做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的监守，负责管那猴头的吃喝，渴了给喂铜汁，饿了给喂铁丸。他小小一土地，前无实在本事，后无稳健靠山的，从此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位大圣虽然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了，脾气却不见消磨，气性大得很，他又本领神通高强，虽然神通被那道法旨压了，可那□□神通却还在，即使是离得老远，但凡有什么惹得他不高兴了，吹一口子气也能掀翻他这小土地。所以土地是噤若寒蝉，一刻也不敢怠慢，一旦大圣醒来，立马就要招呼着准备饮食。
“大圣有什么事吗？”土地隔着半里躬身问悟空，并不敢太过靠前。
随着在五指山下压的时日见长，这孙大圣不仅不思悔过，反而越发暴戾，反心不泯，整日里醒来就冲着西天大骂如来孙子，骂他不敢和自己一战反而骗了他入这五指山；时而又叫嚣等自己出去了一定闹得这天地天翻地覆，打烂大雷音寺，把玉帝和如来绑去马圈里住等等。
种种言语，听得土地整日汗如雨下，心惊胆战，生怕哪天玉帝佛祖受不了这孽猴就下来一巴掌拍死了他。
拍死了孙大圣不要紧，要紧的是土地怕自己被牵连。到时候玉帝治他一个看管不力的罪名，或者把他当了孙大圣的同伙，顺手就一起拍死了，那他这小土地可是委屈都没地儿说去。
他一个没后台的小土地，仅仅是地仙而已，死了就死了，谁还在意他呀。
可这大圣脾气暴躁，没了法力都能随手打死他，他一个小小的土地，哪里管得了他又哪里敢管？他兢兢业业做事尚且时不时就会被气不顺的大圣捉过去打一顿消气，更何况去管他了。土地心想，自己要是敢管大圣骂天骂地骂佛祖骂玉帝的事儿，恐怕都等不到玉帝佛祖来了结他，大圣直接一巴掌就把他拍死了。
最近这大圣又不知犯了什么病症，脾气越发诡异莫测，随时都可能发疯伤人。这地界又偏僻得要死，来往的不过是些牧童樵夫，大圣再暴躁，也不至于以强欺弱找些弱小凡人的麻烦，是以他小土地就成了大圣的专职出气包。
最近那大圣时不时就抽冷子把他拉过去狠狠揍一顿，他是地仙，虽未得道修成正果，却也是在神仙册子地仙一册里有个名分的，算是外编人员，有几分修为，特别是他是土地，又格外血厚。于是他这点特长在悟空看来，别的用处没有，就一点，耐打——是个天然的沙包！
在五指山下一动不动硬生生压了五百年，不傻也得疯。悟空的解压方式是打得小土地满地找牙——反正这土地是玉帝和如来派来的，是他们的走狗，那这打就是替他们挨的，受了委屈也是玉帝和如来的错，这土地该找他们找补。
抱着这样的想法，悟空打沙包时从不留情，可怜那小土地，自从悟空来了之后就再也不敢在信徒面前显灵露面，只因为他这土地神常年是鼻青脸肿，有碍他作为当地神灵的颜面。
长期以来，土地几乎是已经养成了闻声色变的本能，一听见悟空的声音，那老腿就止不住地抖，无论处于怎样昏昏欲睡的状态都能立即清醒，时刻准备着——准备一个惹大圣不高兴就立马逃走，防止挨揍（卑微）。
此时此刻，悟空听了小土地谦卑谄媚的问话，随意捻了朵地上的野花在手里转来转去，想着去年对面山上的桃花开得好可惜自己不能去看，便随口道：“前几天的桃子还有吧？给我来几个。”
土地一听，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老天爷，都知道那玉帝如来是万事在心，他在这里当监守，哪里敢放松半分。只不过半月前那一回实在被打得鼻青脸肿，老骨头疼受不了了，才掰扯了个理由讨饶说摘桃给他。
桃摘来了，大圣吃了也信守承诺放了他一马，可事后小土地吓得连续几个晚上不敢睡，生怕那玉帝或如来掐指一算：哎哟，这土地不老实，竟然偷偷给孽猴送好吃的！然后顺手就把他给灭了。
他等了好几天，虽然最后也没有等到玉帝或者如来的斥责教训，但是已经吓破了胆，暗自悔恨，再也不敢想着投机取巧讨好猴子，免得被秋后算账。
所以说这没后台的，事事都得小心翼翼，但凡做点什么事，都得三思六想，生怕给自己惹来什么祸事，到时候大能们随手的事，到他这里却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死了就死了，也没个人说理去。
所以这大圣心血来潮提出的要求，土地是万万不敢满足的。
“大圣啊，这吃桃子的时节过去了，咱还是吃铁丸吧，您看这铁丸，多圆润啊，嚼起来嘎嘣脆，有嚼劲，不像那桃子稀稀软软的，那不符合您齐天大圣英伟的形象啊……”土地一边提心吊胆地赔笑，一边老老实实拿出了专供他大圣老人家饮食的铜汁和铁丸。
土地恐他迁怒自己，立马就要抓住自己一顿好打，于是也长了点心眼。他身子不敢过去，捏了个法术把东西递到大圣爷爷面前够得着的地方，隔着老远赔笑：“桃子没了，大圣吃这个吧。”
悟空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恼怒：这厮分明就是仗着自己是玉帝如来的走狗，敷衍自己，明明半月前才给他饱餐了一顿的，怎么可能才半个月过去就没有了。还是不乖，下次抓到要狠狠教育。
铜汁铁丸就在眼前，那土地吓得半死，把东西勉强送到就溜得远远的。悟空下意识地想出去拿那铁丸铜汁，只是他蹬了蹬腿，果不其然仍是没法动弹。他叹了口气，问候了一遍如来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祖宗十八代，将一双带着毛的脏乎乎的手掌伸出山体外，扒拉了两下，终于勉强够着了他的食物，将食物盘到了自己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心里骂了一阵，见那土地溜地更远了，过了一会儿连个影子也不见了，只好叹了口气，挣扎着去拿面前摆着的铜汁铁丸。
等我出去了，有你们好看的。他咬牙切齿地嚼着铁丸子，像嚼黄豆一样咬得嘎嘣脆，大碗烧红的铜汁吨吨吨灌进嘴里，只像进了个无底洞，毫无痕迹。
作为天地的宠儿，孙悟空乃是一副金刚肠胃，这天下，就没有他消化不了的东西。玉帝吃老君的丹尚且要计算着时辰按量服用，免得坏了身子消受不起，他却只管往肚子里塞，撑不破肚子就没有事。
都说饱暖思淫/欲，悟空生就一副剔透心灵，没得什么淫/欲，吃饱喝足后却也昏昏欲睡起来。
他眯着眼，打量不远处一座看起来像个桃子的山，决心给它起个名字就叫桃子山。
五指山下日子多，悟空手脚被缚，法力被禁，连饮食都被禁锢在铜汁与铁丸两项之间，没有一点自由，什么都干不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等他当年一起反了天庭的妖魔弟兄来看望自己，来想办法救自己出去——再不济，你送点好酒好菜过来，和他聊聊天，解解闷也行啊，但是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一个也没有来。
悟空不知道他当年那些好兄弟在哪里快活，他只知道自己在五指山下呆得要发霉了。
漫漫长日，他从来不觉得度日是一件简单的事。压在山下，他渴望像空中飞舞的蝴蝶一样随意操纵自己是身体，想怎么飞，就怎么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五百年，他眼见着过往的牧童老了，不来了；眼见着山前的溪水干了，不流了；眼见着对面的险峻高山越来越平，现在成了“桃山”，也眼见着从天黑到天亮，他没有盼来自己当初一起反了天庭的兄弟……只有他心中的火苗还在熊熊燃烧，无止境的怒火与仇恨仍然热烈，烧得胸口发烫，他发誓，只要有他出去的那一天，他必定荡平灵山，叫如来后悔骗他入了这五指山！
然而有时他也想，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出得去这牢笼。
他的日子太过无聊了，连土地也躲他躲得远远的，他趴在山下，以猴子认为最屈辱的方式趴着，以失败者的姿态，一只猴孤独地熬过了五百年。
五百年啊，多少苦与恨，多少寂寞与孤独。琇書蛧
我还要在这里熬多少年呢？他迷迷糊糊想着，睡意渐浓，耳边却突然传来了金环撞击声连着脚步声。
那脚步徐徐，不紧不慢，每一次下落和提起，带着衣料的摩擦声，都处于一种奇怪的韵律中，让悟空一时听得入了迷。
是谁来了？他突然来了些精神，撑起眼皮子抬眼去看。
只见半里之外，刚刚土地老儿呆过的地方，一个人影渐渐显露了形状且朝着他这边走来。
日光晃动间，模糊了眼，等人走到面前，他恍惚着才注意到，那人头顶光秃秃的，头顶上列着明晃晃的九枚戒疤。
哦，和尚，如来家的人。
如来家的人呐，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心道：要不等他靠近，我就打死他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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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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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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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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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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