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陈县令家那位无人敢娶的黑脸女阎王今日终于要出嫁了。”一名手挎竹篮的妇人边挑着菜边说,她对面的商贩闻言头也没抬,“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要是黑面阎王真出嫁了,怎会到如今都没动静?”
“就是就是!依我看,上月的比武招亲恐怕就是县令大人……”贼眉鼠眼的摊贩用手遮住半边脸,鬼祟道:“怕再过俩月,女阎王过了17岁,得上交朝廷的罚款!”
“你这么一说,老朽倒是想起来了,”旁边支棱耳朵听到此处的老头儿,半依着墙根说:“县令夫人当年诞下一对龙凤胎,陈家设宴摆席,整整闹了三天三夜,老朽有幸吃得一席,至今还忘不掉那个滋味儿,这大户人家的伙食就是香……”
眼看这位人老犯糊涂,说话快要歪了话题,先前的妇人没好气把手里的萝卜一扔,打断道:“那龙凤胎可是入秋时候所生?”
“对对对!”老头儿终于记起来要说什么了,“老朽我记得真真的,可不就是秋天,村头二愣子家的牛就是那个时候丢的!”
周围人嘴角抽了抽,便有人问,“照你这么分析,陈县令如此做也实属无奈之举。”
女郎嫁不出去砸手里,罚款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是直接杠上了大启律法。
————女子十七岁不嫁,五算,家人坐之。
不但要交五倍的税赋,还会连累全家连坐。
陈梁贵为大启官员,如何能往自己脸上大巴掌?
这厢人越聊越得劲,却只听巷子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擂鼓似的热闹声。
“让开让开,两边走……”几名衙役在前方开路,后面跟着两道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喇叭声脆,绞干净蹄子的马儿逛得欢实。
苏酥僵硬地坐在高头大马上,赤绸方巾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要是知道三天前在刑房里,陈梁说的话是那个意思,她倒是愿意被女阎王一鞭子抽得灵魂出窍,也好过此时在马背上抛头露面……
“既如此,墨舒,这是你自找的。”陈梁说完话后就带着人出了刑房。
没有动刑、没有判刑,说放就放了她?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苏酥在屋内转了一圈,找个灰尘相对较少的地儿坐着,等着等会陈梁回来给她上“大餐”。
她都想好了,这次不吃点皮肉之苦恐怕难以脱身,唯一叫他担心的是受刑过程中,脸上的易容会不会暴露。
青年一筹莫展地跟857讨论对策,半晌,指吻‘啪嗒’一声,铜锁打开,陈梁带着吴文松进来了。
苏酥一眼就看见了吴文松手里端着的梨木盘。
其上放着一壶银白刺眼的酒壶。
陈梁冰冷到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徐徐飘来,“刺客一事本就隐秘,你不该知道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本官也无力改变什么,看在你三番两次救了音哥儿性命,本官许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吴文松缓缓将酒杯倒满,又示意官差上前按住人。
苏酥本想奋力一搏,陈梁先她一步开口,“整个县衙都是本官之人,就算你墨舒有插翅之能,一人能敌上百,今日我布下天罗地网,也照样能叫你死于狱中。”
苏酥眸光倏冷,“我是逃不出去,但要我就死,亦不可能。”
有857的加持,对付眼前这些常年站岗的官差,她还是有把握的。
陈梁闻言没有丝毫反应,他的决定不会因为青年的几句略带胆色的话而改变,他往后退了一步,顷刻间官差举刀而来,陈梁说:“你若就死,本官答应不动旁人半分,你若抗拒到底,本官的牢房尚能再容下二人。”
苏酥蓄势待发的胳膊顿然松弛下去,她死死盯着陈梁,刑房内一时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吴文松已经将酒水递到了她面前。
苏酥在片刻后,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乎是立竿见影,胸口的灼烫感烧得她呼吸难继,
在身体倒下的前一刻,她听见了857迟来的扫描结果:五步醉,无毒。m.χIùmЬ.CǒM
苏酥:“……”
等再一睁眼,屋内刚好推门进来两名涂脂抹粉的媒婆……
大红绸子往窗台上、门帘处、甚至是边边角角的装饰物上一挂,苏酥哪还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可惜不知道陈梁在她醉酒后有没有再给她灌进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苏酥双腿软得难以发力。
最后还是被人架上的红赤马。
可能是怕她跑了抑或摔下来影响县令府的面子,苏酥手中看似握着策马的缰绳,实则在大袖底下,她手腕都被系得牢牢的,要不是这里没有马镫,她这一双脚估计也难逃被绑的命运。
头一回结婚,居然是被人押着送进洞房。
五步醉的酒劲过去一夜都没彻底消散,苏酥走两步就有些受不住头晕目眩,她软着腿脚一步步往床边挪,活像个在喜宴上被人灌酒过多的新郎官。
去你妈的新郎官。
苏酥咬牙切齿地盯着帷幔旁的那道大红色身影。
红罗纱帐、美人生香,正是男儿千金不换时。
歪歪扭扭的苏酥半扶着桌案旁的玫瑰椅,那张脸因为愠怒微微泛起薄红,她吃力地抬起头,稍显冷硬的下颌骨绷得死紧,一日的跨马游街已经消耗了她太多体力,此刻光是半趴着,双腿便已经止不住打颤。
忽然一声躁响,身后的房门被一股粗鲁的蛮力推开了。
陈音音快步而来,突然从后面给了她一拳,笑道:“墨舒,以后你就是我姐夫了!虽然阿爹是让你入赘来着,但只要你以后好好表现,一定会让你出户回宗的。”
没错,陈梁想来是怕她跑了,直接从一开始的娶女阎王变成了入赘。
虽说入赘之后,品籍就能随媳妇往上升一个台阶,成为庶民仰望不及的士人,但他妈这是用尊严换的。
成亲就算了,这回连里子都丢光了。
偏陈音音还不觉得事大,乐呵呵在旁边吆喝着丫鬟端来两盏合卺酒。
苏酥这般模样如何喝得下?
但凡她现在还能攥起点力气,准一巴掌把陈音音这只苍蝇给拍出门外。
“姐夫,我跟你说,”陈音音把脸凑过来,鬼鬼祟祟说,“这杯酒水可是好东西,本来想一早就给你用的,奈何现在才寻到机会。”
苏酥纤长的睫羽微颤,她直觉里面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果不其然,陈音音将嘴巴凑得更近了,几乎就快要贴在苏酥耳边,他一字一顿小声说,“上个月,我跟表哥一起去的药铺,那家店里什么都有,特别是这个,他们说是闺房之药,一杯下肚,保证姐夫心想事成。”
我呸你的心想事成!
苏酥后背汗毛都快要立了起来,这小兔崽子居然暗戳戳给她下……春|药!
她不行的事,是物种问题,是一杯阴损的春|药能解决的吗?
“出去!”苏酥才吼出声,额角便禁不住往外渗出密密黏汗,她强撑双腿站直了身体,没走两步头就开始犯晕。
陈音音粘过来关切问,“姐夫你今日是不是喝多了?”
“我让你出去,听见没有?”苏酥这会儿心烦气躁,她稍稍偏过头摸了摸下巴上的妆容,却见陈音音立马绕过她身前,跑到另一边端起一杯合卺酒笑眯眯说,“就这一杯了,一会儿我怕你弄混了,阿姐也不在意这些,我就替她给你灌下去。”
“滚……”尾音未尽,苏酥华丽丽被陈音音推摔在地上。
沁凉微辣的酒水争相挤过唇齿缝隙渗入喉管,苏酥一手扶住被撞懵的后脑勺,一手掐着陈音音脖颈,“我再说一遍,给我出去!”
陈音音一个弹身跳起,坏笑道:“姐夫别急嘛,我这就出去。”
干完坏事的陈二公子带着人急匆匆毁灭证据后就离开了,房门阖上的时候苏酥眼皮一跳,她似乎听见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落锁声。
门又被锁了。
她踉踉跄跄爬起身,额角的长发被先前那番折腾已然凌乱,有几缕直接从两侧垂落下来,再配上她冒着盈盈白露的面颊以及那双因酒劲染上绯色的桃花眼,即便是隔着一层易容妆,都让人见着便不自觉熏熏然。
她的酒劲似乎就有传染性。
被迫坐在床栏处一整日的陈月华早就不耐烦了,在屋内恢复安静后,一个猛摘自己扔掉了喜绸。
素来黑沉的脸居然涂上了红妆。
尤其是两边的脸蛋儿,也许是这个时代的特色,竟可红比黄昏日落。
苏酥轻颤着睫毛,转过头去了。
要她跟女阎王成就好事儿?
估计全天下就只有陈音音那傻子,才会觉得陈月华看她是的眼神是在含情脉脉,也不知道那小兔崽子□□是不是自动装上了滤镜。
至于陈梁,只不是是要她担任了女婿的身份。
有名无实什么的,哪有陈月华的性命重要?
工具人苏酥内心很不爽,她臭着一张脸看向床边站起来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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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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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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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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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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