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儿是初八。”侍奉在床侧的宫女叫采荷，从将军府就跟着宋婉，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主子，总是忍不住哽咽，“月底就是万寿节了，娘娘今年可得去吧，怎么着也能见上大皇子一面。”
炤帝登基的第十年春啊。
时乐穿来的时间不算早，此时宋婉与刘炤有近三年没再见面，被困乾翎殿，无诏不得外出，更不能去皇子所探望大皇子，几乎等同于幽禁冷宫。
此后不久，宫里宫外就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安国将军被收兵权，去了户部当侍郎，将军府大公子被指结党营私下了大狱，大皇子无故失踪，国母辞世……好在这一切都尚未发生。
“去，再不出去，谁还记得宫中有皇后。”时乐起身下床，移到妆奁台前缓缓梳着发。
采荷有些诧异，主子这些年心灰意冷，一向闭门不出，怎么今日一反常态？隐约有了些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安慰不少，忙走过去，替主子梳发。
妆镜里的面庞苍白病弱，神情凄凉，这是宋婉被辜负这么年磋磨成的模样，论年龄也才不过二十七。琇書蛧
时乐眨了眨眼，牵扯嘴角，镜中的面容瞬间变得灵动俏皮起来。她本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一双大眼睛会说话，是时府捧在掌心的小公主，若不是时家变故，她应该一直这样天真无忧下去。
这是她原本的神情，也是宋婉该有的神情。
采荷替主子束好发髻，时乐似乎没有要停下里的意思，青黛画眉，胭脂纸涂唇，给自己画了个不浓不淡的宫妆，月白淡雅的常服穿上身，柔弱中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
时乐理一理衣袖，一副要出门的架势，把采荷吓了一跳：“娘娘要出去吗？”
“春光这么好看。”时乐衣摆浮动，“不出门岂不可惜了。”
“可……”采荷忙搀着。
可皇上的禁足令还在。
时乐如何不知道皇上的禁足令，只是这禁足令不知道下了多久，怕是刘炤自己都忘了。
况且宋婉这副身子实在太虚弱，当务之急要用良药条理，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
昌顺门是前朝与后宫的交界，一门之隔锁住了后宫多少女子的一生。
这里就是时乐此行的目的地，前朝的大朝会辰时散朝，御史梁大人出宫回家之前，总会在昌顺门旁的黎民祠站一会儿。
从宋婉的记忆中，时乐知道了这位梁大人。
刘炤当皇帝真不是一把好手，不仅不是好手，甚至称得上算昏君，具体体现在越过越苦的百姓生活。梁大人是言官之首，把百姓之苦看在眼中，时常给刘炤谏言减免赋税，刘炤不听啊，梁大人兴叹之余，只能日日到黎民祠为天下百姓祝祷。
时乐被困后宫没有任何可用之人，这位清官梁大人就是突破口。
辰时一刻，人果然来了。
梁大人表字中正，知天命的年纪，身着绛色朝服，长得人高马大，只是神情略带凄苦，有种郁郁不得志之感。
“大人。”时乐开口。
梁中正低头想心事，听到声音抬起头，乍见面前站着国母，忙行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早春风大，娘娘怎么站在风口？”
昌顺门都是侍卫，时乐站在宫门内咳了两声：“交代采荷出宫抓两剂汤药，担心这丫头不机灵，出不去，这才过来送送。”
时乐不好意思低下头：“没想到我也是个不机灵的，到现在都没把人送出去。”
这算把她的处境旁敲侧击说给梁大人听了，梁中正听完果然愤慨：“宫中御医都不顶用吗？还要让皇后娘娘拖着病体到宫外抓药，连出个昌顺门都不得！”
采荷侍奉宋婉这么多年，即便不知道主子意欲何为，顺着主子说句话还是会的：“大人快别提我们娘娘的伤心处了，陈贵妃盛宠，不许太医院给娘娘看病，我们娘娘喝的药都是开给下人喝的，如今别说出昌顺门，就连乾翎殿的门出一趟都不容易。”
这话可戳梁中正的肺管子了，皇后是国母，岂能让宠妃欺到头上？满宫都知道陈氏得宠，可谁知道皇后的处境竟是如此艰难。
“娘娘安心，臣回去就写奏折，让皇上善待国母，国母安康，天下才能安康。”
时乐怎么会不知道刘炤的性子，梁大人即使写烂了笔杆子，刘炤也未必会听。
她刚要言谢，就听见身后传来拖着强调的声音：“让本宫看看，谁要写奏折为皇后鸣不平啊。”
这腔调，除了跋扈的陈贵妃还能有谁。
皇后擅自离开乾翎殿，陈采文接到消息得意坏了，正愁找不着那病秧子的错，这就送上门来了。
贵妃出门阵仗就是大，身后的彩仗乌泱泱跟了一大排，身侧还伴着几个品阶不高的妃嫔，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云纱，满头的金银珠翠能把能脖子压断。
她先是不屑地瞥了时乐一眼，又耀武扬威似的随意走出昌顺门，用行为挑衅多管闲事的梁中正，最后回到时乐面前，盛气凌人道：“皇后还在禁足吧，谁允许你出来了，要是乾翎殿待腻歪了，挪去冷宫也不错。”
时乐一派镇定自若，全然不把陈采文的话当人话。
陈采文最烦皇后看不上的模样，咬着牙道：“皇后不守规矩，安美人，给我掌她的嘴。”
采荷一听这话哪会愿意，睁大眼睛瞪着一干人，一副忠心护住的架势。
梁中正也气愤道：“你怎么敢打皇后，这后宫还有尊卑吗？”
他们越生气，陈采文就越得意：“我今就让你们看看谁是尊，谁是卑。”
被叫到的安美人却有些犹豫地不敢上前，打皇后虽然很过瘾，但风险也很大吧？
“她都这德行了你怕什么？难不成让我亲自动手？”
安美人瞧瞧四周，都是贵妃的人，皇后只有一个宫女势单力薄，再者贵妃的话违拗不得，于是快步走到时乐面前，扬手就要打。
眼瞅巴掌当空落下，采荷和梁大人俱是被吓了一跳，只当娘娘怎么也得挨这一巴掌了，内心震惊之余更多是痛恨仗势欺人的贵妃，如今连一个小小的美人都敢伸手打皇后了。
时乐怎么会甘愿挨打，这副身子虽然虚弱，但宋婉多年习武的底子在，出手敏捷地抓住安美人的手腕，把安美人抓的只呼疼痛，稍微用力，便把这以下犯上的东西甩到了地上。
“大胆！”陈采文不料皇后会反抗。
“都放肆。”时乐不给陈采文废话的机会，姿态盛气却不凌人，穿堂风吹起月白衣裙招展，“都谁教你们敢在宫苑动手打人。”
这一声音量不大，却气势十足，皇后的威严显露无疑，在场所有人下意识住了嘴。
“都是选秀进来的秀女，进宫前家中没教你们宫里的规矩吗？”时乐是十足的正宫范儿，“教养不好没关系，今日恰巧梁大人在，还不请他赐教你们一番。”
梁中正会意，正色道：“祖制有言，妃嫔见到皇后要行大礼，我朝皇后仁慈，免了妃嫔们的三跪九叩，但是常礼不可免，妃嫔见到皇后仍要行叩拜礼，否则即为大不敬之罪。对于不敬皇后的妃嫔，或由礼部遣送回本家，永不能进宫，或由皇后发落，贬为宫女或流放民间……”
这番话是实打实写在驷国律法里的，进宫前的秀女都要背诵，梁中正说的惩罚所言也不虚。
几个低阶嫔妃面露悔色，显然是回想起律法所写，吓到了，生怕被礼部遣送回本家，那丢人可丢大发了。
安美人刚才动了手，更是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梁大人说的也不错，咱们、咱们还是别跟皇后对着干了。”
“是啊，说到底皇后是国母，惹了国母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跪跪跪，快跪，跪了咱们就不算大不敬了。”
说着，几人朝时乐盈盈拜倒下去，口中齐声说着：“皇后万安。”
安美人原本就倒在地上，这下连起身都不用了，直接扑倒在地，连声“娘娘万安”。
陈贵妃面色变得异常难看，回头厉色道：“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皇上都多久没见她了，空有个皇后的虚衔也能吓到你们？废物！”
“贵妃。”时乐转向横眉倒竖的陈采文，“不说贵妃，就算皇贵妃也是嫔妃，是妃嫔就要守宫规，本宫是多日不见皇上，可律法皇上可是日日看。”
这话不假，历朝皇帝都要对律法熟记于心，刘炤个昏君也不例外。
陈采文不怕皇后，可皇上的喜怒却不能不顾及，当即被噎了下，脸色又黑一层。
看着贵妃哑口无言的吃瘪样，采荷心里升起莫大的快感，同时也有点想哭，她家主子受了那么多年委屈，今日终于大快人心一回了。
“娘娘。”梁中正再一拱手，“风大，娘娘实在不易久站，抓药的事不劳烦采荷姑娘，这点事微臣还是能办成的，臣恭送皇后娘娘。”
地上跪着的几位腿早就麻了，巴不得皇后赶紧走，忙跟着梁大人说：“嫔妾恭送皇后娘娘。”
时乐微微欠身，算是谢过梁大人，然后搀着采荷的手转身离开。
徒留陈采文留在原地生了满肚子气，竟不知道如何发作，只能挥手叫地上几个废物，烦躁道：“还不快走，留在这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还是其次，最让她不安的是皇后今日的气场，明明还是一副病弱相，怎么她们一干人却被打压掉了气焰。
“太解气了娘娘。”采荷一路都是眉飞色舞的，时隔多年，小丫头今日又体会到当皇后大宫女的快乐了，“娘娘真厉害！”
时乐浅笑：“这才哪到哪啊，恶人自有天收，这出戏你爱看。”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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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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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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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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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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