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奶奶,你说的,可是真的?”
卿卿点头,坚定地握住大发娘的手,拍了拍。
“又不是你一家的男人没了消息,这是全村的爷们都没了消息,我对你们承诺,活,咱们要见到人,死,也得给咱们个说法。最晚年前,我和你族爷爷,一定给大家一个确切的说法。”
“可都说咱村的男人死在战场上了,要不咋这么多年一个信儿都没传回来呢,满山叔也打听了那么多次,都说人没了......”边上的小媳妇小小声说,脸上戚戚然。
谁愿意当寡妇啊。
谁不盼着自己男人还活着呢。
可是这么多年,大家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到了后面,只能一次次的开导自己,这就是命。
要认命,要接受现实,人就是死在战场上了。
“两军交战,死的人一片一片的,尸骨都叠成山了,咱就是找过去,上面也只敷衍地说一句,没了,尸骨就地埋了,满山叔倒是想过弄些衣冠冢,只是一直没算好日子。”
认命的人多了,大发娘这样坚持找的,也就成了异类。
“甭管是死是活,我要一个确切的数据,任何人都别想敷衍我,是打仗战死沙场?还是行军路上没的?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咱们全村男丁都马革裹尸为国家捐躯了,政策和补贴,终究是要有的。”
卿卿跟不离在赵四那拉关系时,也借着闲聊的机会打听了几嘴。
各朝各代对战死士兵的亲眷都是有政策补贴的,即便是当今圣上看中女子贞洁,鼓励守节到底,却也给了战死士兵亲眷优待,允许改嫁,若要为夫家守节,也会得到税收上减免的政策。
规定是这么规定的,但是执行起来,一层层的下来,猫腻就多了。
如果村子的族长是不离这种关系硬还会运转的,享受到这些政策完全没问题,但如果摊上满山这种软柿子,想都别想。
至于本该给到村子的政策福利都哪儿去了,别问,问了就是赵四和诸位老爷们的豪宅。
赵四出于自身利益,也没有把话说的太透,但是他那点心眼子,再乘以三都比不过不离和卿卿,只言片语就足够卿卿发挥了。
今天借着大发娘引起这话题,卿卿就趁机把话放出去。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正在干活的村民,大家围过来,听到族奶奶说要解决这件事,好多人都哭了。
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族奶奶提这件事,大概是要在年前把衣冠冢弄起来了。
这些年大家已经慢慢接受了男人们不在的事实,但总觉得衣冠冢没弄起来,心里那块石头就落不下来。
族奶奶笃定地说要个确切的消息,大家自动理解为悲观的那个,哪怕是大发娘这样不死心的,也不敢想的太乐观。
“族爷爷,村口有人找你!”
二毛跑过来通传。
“谁?”不离问。
“看不到脸,他戴着斗笠牵着马,面纱遮着脸。”
骑着马?
不离看向卿卿,卿卿点头,大概猜到是谁了。
“哦,对了,他让我把这个给族爷爷,说你看到就知道了。”二毛摊开手,掌心是一枚铜板。
平平无奇。
一如他看到的所有铜板,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卿卿看了却是会心一笑。
比想象中更爷们啊,竟敢直接找过来。
“走,出去会会这个人间大情种。”
卿卿对不离挥挥手,不离表面依然淡淡的,心里却是一个大写的不服。
情种?
能比自己还情种吗?
村口的石碑边,一个彪悍的汉子,牵着马,斗笠下的一双眼满是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不安。
他想到很多种于家族长出场的方式,或许会带着全村人,手里拎着武器,又或者是十面埋伏,四处机关。
更甚者,他想到更夸张的出场方式,比如,身着黑袍的于家族长,手持道士宝剑,撒豆成兵——
毕竟大裕这个邪门的地方,给他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忆了。
上次带着他的兄弟们过来,他永远也忘不掉石碑下那只惨死的鸡,还有黎明到来前,充满鬼气的无人村......
身后传来的笑闹声,让陷入沉思的汉子瞬间警惕,手也搭在了腰间的刀上。
转身,循着笑声看过去,没看到想象里千军万马、杀气凛然、阴森的大场面。
田间的小路上,一个身着蓝衫的身影正踏着地垄缓缓而来。
笑声就是从他身后传来的,这沉稳的步伐和脆爽的笑声形成鲜明反差,走近了才看出端倪,原来笑声不是沉稳的秀才发出来的,却是秀才背着的那个俏娘子。
遮住太阳的云似也被这笑声吸引,不好意思再遮挡午后的日头,于是,云朵散去,温暖又不刺眼的阳光喷洒而出,落在田间地头,照在了那一对特殊的男女身上。
卿卿笑着锤不离,因为他在来的路上,讲了一个超级冷的笑话。
笑话本身不好笑,好笑的是,他用冰块脸没有任何感情地讲出来,讲完了还要回头瞅瞅背上的卿卿,困惑的剑眉轻扬,仿佛在问,你怎么不笑?
笑话没有逗笑她,他倒是把她逗笑了。wWW.ΧìǔΜЬ.CǒΜ
于是用粉拳轻锤他的肩。
这一幕落在斗笠男的眼里,一种突兀的情绪涌上心头,明明没有想象里那些复杂夸张的大场面,却让他不敢轻慢。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他娘子提笔落下的那四个大字:大道至简
他娘子为了给他这个莽汉子解清楚这四个字蕴含的真谛,从《道德经》讲到天地运行规律,讲得他昏昏欲睡,晕晕乎乎,似懂非懂。
当他看到阳光撒在那合二为一的二人身上时,斗笠男突然就明白了他娘子说的是什么意思,眼前的这一对神奇的夫妇,配得上这四个字:大道至简。
卿卿单腿从不离背上跳下来,她也不想以这么难看的出场方式见这位来自青峰寨的客人,实在是.....
有苦衷啊。
她陈卿卿能上山,能下河,却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块小小的石头绊得崴了脚,这种丢人的事儿,她能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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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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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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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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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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