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懵懂,而后他猛地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尘昙!”
虽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可这一刻,他还是不能接受。
识海中,尘昙听到了远山的声音。
“狐狸,该聚魂了。”
聚魂,融入内丹,破体重塑真身。
“不行。”远山想都不想的便拒绝,“我做不到,小花,我做不到。”
要想重塑真身,唯有从他的丹田破体而出。
这个人是尘昙!
他怎么能!
“狐狸,此时不出,你我皆会丧命。”
“出来吧。”他的声音温暖带着解脱,“师尊在等你。”
“不…”
“狐狸,就当…帮我最后一个忙。”
尘昙哽咽,“你要活着,活过来,减轻阿深的罪孽,我不想我和他之间隔着太多的罪孽,我还妄想某一世在同他一处,就当我求你。”
他们之间光是一个陆夫人便够了。
修道之人讲究因果,若陆随深背负太多,他们便永生永世无缘。
他不想他们之间的事情牵扯到其他人。
远山说不出话。
尘昙续了力,丹田凝聚灵气,硬生生将远山的内丹退了出去。
说时间,小腹破了一个血洞,一颗朱红色的内丹直冲上空。
远山化作魂体,立在尘昙面前,这才看清尘昙如今的状态。
“小花。”他几乎颤声的半跪在地上,“你的头发怎么回事?你的心呢!”
花心为花之根本,没了它,尘昙几乎丧失了生命力,只剩一句空壳。
“不重要了。”
再见到狐狸,尘昙开心的扯了扯嘴角。
“怎么能不重要!”
远山嗔目切齿的瞪向不远处的陆随深,“是不是他为了报复你夺了你的花心?我要杀了他!”
“不可。”
尘昙阻止他,“狐狸,去吧,回到你的内丹中,回到师尊身边。”
“尘昙!”
“去吧。”尘昙不等他说完,便挥了挥衣袖。
远山的魂体不受控的往上飞去。
“尘昙!烂花!”
远山哭得声泪俱下,挣扎着想回去,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距离尘昙越来越远。
“我等你投胎。”
他歇斯底里的大喊,对着尘昙许下诺言:“我等着你!”
尘昙笑的灿烂,如同他周身的花瓣一般。
…
“跟他说话的,应该是他的狐狸朋友。”
不知何时赶来的唐奕看到这一幕后,便突然开口。
“尘昙的丹田中有一颗不属于他的内丹,他日夜以精血真气温养,只为将他的朋友复活。”
他看向一直没有反应没有表情的陆随深,继续道:“这只狐狸是你杀死的那只。”
“陆随深,你可懂因果。”
“尘昙错手杀你母亲,你为了泄恨,杀了他的挚友,现如今他为救他的挚友而死。”
“尽管你最后无意杀他,他还是因你而死。”
“这,便是因果。”
“恭喜,大仇得报。”
“还有…节哀。”
前一瞬恭喜,下一瞬节哀。
就像是红白喜事,诡异又突兀。
唐奕说话的整个过程,陆随深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的目光所及皆是尘昙。
狐狸的魂魄入了内丹,片刻后内丹肉眼可见的变大,逐渐出现了裂纹。
而后,一只赤红色的狐狸幼崽破丹而出,被光团包裹,缓缓降落至尘昙面前。
重获新生的远山没有记忆,没有修为,因在尘昙体内温养,闻到了尘昙的气息后便操着软啪啪的小腿奋力的朝着尘昙的方向爬。
尘昙勾起苍白的唇瓣,伸手将他抱住,随后看向陆随深。
“阿深。”
“我在。”
“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几乎不需要思考,陆随深点头:“不伤。”
尘昙安心了。
他将远山再次以灵气包裹住,推送至斩魔宗的方向。
莫承识得远山,他会知道怎么做。
现在,就还剩最后一件事了。
他屏息凝神,骤然以一种不要命的速度吸收花海的灵气。
整片花海肉眼可见的开始枯萎。
如此不要命的做法,他是想要做什么!
陆随深往前挪了一步,又想起了自己对尘昙的承诺,生生将脚步顿住。
尘昙结成法决,瞳孔变成接近白的灰色。
以自己为中心,万花灵气夹杂着昙花本源之力直冲云霄。
顿时,乌云汇聚,雷声惊起,一场如沐春风的细雨缓缓降临。
奇怪的事情在此时发生了。
在同魔族征战受过伤的宗门之人,身上的伤口在淋了雨之后竟然开始缓缓愈合,就连重伤仅剩一口气的人也被这细雨温治,没了生命危险。
众人骇然,老祖竟是救了所有被陆随深所伤之人!
他…
一切的一切,陆随深都看在眼中。
他的手,他被拔去鳞片的旧伤也在此时此刻愈合。
他知道这个人在做什么,几乎那一瞬间,他便懂了爱人的心思。
他不想他们之间隔着其他人的血肉,他想他们之间是干净是纯粹的。
他都懂的。
他不能阻止,也不可阻止。
这是尘昙想做的,那便做。
他陪着。
雨停了,所有人都得以痊愈。
万顷花海失了灵气,却无一朵花失了生机。
这是尘昙的分寸。
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情,他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无心,无修为。
他真的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屏障因为真气的消散自然散去。
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一步一步朝着陆随深的方向挪着。
陆随深径直向他走来。
尘昙一步,他便是三步。
两人都努力的朝着对方靠近。
终于——
尘昙笑了,沾染着血液的唇角勾起。
因为他触碰到了他的爱人。
毫无心理负担的,触碰到了。
他重重的跌在了陆随深的怀中,如失了翅膀的蝴蝶,这是绝美的困境。
“同阿深之间,更近了。”
他们之间曾是负距离,是最亲密的。
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将他们隔绝开来。
他们离得很近,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抵死纠缠,深陷爱/欲。
可他们的心中间,隔着不大跨越的万丈深渊。
如今,尘昙以骨为针,血为线,将他们之间的裂缝一阵一阵的填补上。
终于,他们又回到了曾经的距离。
“嗯。”陆随深坐在地上,将他抱在自己的怀中,目光细细的描绘着他的五官,指腹轻柔的为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四周皆是花海,他们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彼此,恍若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师尊很棒。”陆随深好不吝啬的夸赞尘昙。
尘昙很开心,在陆随深怀中就没有收起过笑意。
哪怕他的鲜血直流,哪怕他的生机缓缓消逝。
“阿深,我…有没有变丑?”
他怕自己又变丑了,他不想阿深看到那么丑的自己。
“没有。”陆随深轻轻的拂动着他鬓边的发丝,“师尊好看,是这世间绝色,是…最美的一朵花。”
尘昙笑的牙不见眼。
“阿深,你会不会想我?”
“会的。”
“日日都想?”
陆随深低头,丝毫不在乎尘昙唇边的血污,轻吻着:“时时刻刻都想。”
“我不在了,阿深不要哭鼻子。”
他连说遗言,都是这么纯粹的语气。
一抹隐忍的狞色闪过,陆随深抱紧了尘昙,笑着应声:“好,不哭。”
细听之下,他的尾音发颤。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尘昙满意。
虽然他知道,唐奕已经替他研制好了能让陆随深忘记自己的那种药,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心满意足。
阵阵倦意袭来,尘昙的意识开始飘忽。
他曾设想过很多次离开的场景,他知道自己会舍不得,可在真正发生的时候,竟还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阿深。”他的声音带上涩意和委屈,“想吃糖葫芦。”
“我现在便带你去吃。”
陆随深使力就要将人抱起,没想尘昙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串糖葫芦,竖于两人之间。
“偷偷藏起来的,阿深不知道。”狡猾的模样,还带着微微炫耀。
如同当初偷吃的得逞的模样。
“这般坏。”陆随深低头,恶狠狠的在他耳边低语,“下次再藏,便罚你。”
老祖于‘罚’这个字太过敏感,当即缩了缩脖子。
“不…不藏了。”忘却了死亡,两人就似普通的爱侣,嬉笑调情。
吃着陆随深喂给自己的糖葫芦,老祖侧头,看向四周的花海,看着看着,视线越发的模糊,声音变得虚弱飘渺。
“这便也算阿深带着我来看过了。”
最后一个条件,也完成了。
“你想看,我便为你种下一片花海好不好?”
“好。”
尘昙强撑着精神,费力的转头看陆随深,可是他看不清阿深的脸了。
只能努力瞪大眼睛,惊慌失措的攥着陆随深的手,泪珠失控的滚落。
他看不到阿深的脸了!
不要,他还没看够,让他再看一眼,只一眼!
尘昙奋力的挣扎着,陆随深被他这副模样吓的险些失控。
“师尊,师尊,我在呢,怎么了,我在呢,不哭,我在呢。”Χiυmъ.cοΜ
一声声‘我在呢’让尘昙很快的便安静了下来。
他又能看见了。
很清晰,只身体彻底失了力气。
生命的消逝让他不安。
他费力的拿过陆随深手上的糖葫芦,轻飘飘的山楂对他来说却宛若千斤重。
“阿深…”
“我在。”
回应的声音逐渐颤抖,陆随深的双臂越缩越近。
尘昙的双眸开始变得涣散灰败。
这是…将死之兆。
尘昙的呼吸变得急促,却始终不放弃拿着糖葫芦,递到陆随深的嘴边,“我…也要…也要喂给阿深吃。”
“好…”
陆随深的脸色憋的涨红,额头绷满了青筋。
他颤抖的低下头,用嘴去接尘昙送来的糖葫芦。
这可糖葫芦并没有如愿地送到他的口中。
尘昙的动作定格,呼吸不在,捏着竹签的指尖再也无法用力,糖葫芦落在地上,沾满了泥土血腥。
就如同他的命运。
陆随深如困兽一般发出了一声呜咽,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曾从尘昙的脸上移开。
他伸手,将糖葫芦捡起,握着尘昙的手,将糖葫芦捏紧。
然后不顾沙土缓缓的送到自己的口中。
也正是此刻。
来自于东方的钟鸣声响彻整座大陆。
莫承闻声腿软,重重的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夹杂着老祖,响彻云霄。
这是鸣钟,也是冥钟。
魂灯已灭,尘昙老祖身死魂销,鸣钟九九八十一下。
九九归一,返璞归真。
“恭送老祖——”
斩魔宗所有弟子跪在地上,朝着尘昙的方向跪拜。
“恭送尘昙老祖——”
在场的其他宗门亦是。
就连未曾来的那些人,都纷纷放下手中事物,在听闻钟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朝着东方跪拜,哭喊着,齐声恭送尘昙老祖。
他曾多次血战魔族换来大陆安宁。
他曾培养出新一代魔尊,与之动情,罔顾常伦。
可那又如何?
辉煌不曾抹去,尘昙老祖为苍梧大陆的意义岂是这些事情便可抹去?
不光人是如此,花也亦然。
尚存生机的花海开始枯萎,百顷,千顷,万顷,直至整个大陆。
人有人情。
花有花意。
鸟不飞,虫不动,兽俯首,花尽败。
老祖逝去,整个大陆哀鸣。
这是一场情深不寿的天谴。
由他一人承担。
昙花本就一现,尘昙盛开了千年。
而今,这千年的昙花终究落败,消散于世。
从今以后,世间再无尘昙。
情劫难渡,死劫难逃。
许是早在得知陆随深是自己命中大劫之时尘昙便已经预料到今日。
可他未曾放弃,他坚持陆随深是个好孩子。
陆随深有让他失望过吗?
没有。
亲情和爱情的抉择,陆随深至今都未曾做出判断。
他是懦弱的吗?
是的。
他为人子,不能替母报仇,为人挚爱,不能善待自己的爱人。
不忠不孝。
这是陆随深给自己的评价。
口腔中尚存的沙土血腥和山楂味交织在一起,他麻木的抱起尘昙的尸体,险些没有站稳。
“陆随深!你想带着老祖去哪!”
莫承红着眼将其阻拦,“老祖生时你不放过,如今去了,你还想将他带回那般脏污的地方吗?”
陆随深没说话,走到莫承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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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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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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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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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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