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间,那双手臂在颤抖。
“魔界污秽,自是不能让他栖息。”
两人在那的记忆并不美好。
琐碎的记忆碎片,每每抓起,都是痛彻心扉的。
尘昙这般干净的人儿啊,怎么能在这种充斥着阴霾的地方长眠。
莫承小心翼翼的接过尘昙,面色复杂。
他没想过陆随深竟会主动将老祖交还。
“宗主。”
“魔尊已非我宗门之人,这声宗主大可不必。”
陆随深扯了扯嘴角,却实在是笑不出。
“将他葬在断尘峰脚下那处林园。”
“我宗自有老祖栖息之所...”
“他喜欢那里。”陆随深打断他,眼底幽深,似是在压抑着什么风暴,“他很喜欢那里。”
那是他用心为他娘亲,他妹妹,为他们准备的一个家。
结果到了最后,谁都没有去上。
他想让尘昙在那里,在那里等他。
莫承咬着牙,却没说出拒绝的话。
语气冷硬的嘲讽,“无论老祖栖息在何处,至此之后都再于你无关,陆随深,生你不放过他,死你永远别想再看见他。”
说罢,不再同他纠缠。
这一刻尘昙的尸身变得透明,氤氲着淡色的光晕,幻化成一朵枯萎的昙花悬浮在莫承的掌心。
莫承恭敬的双手捧着昙花,满目悲痛,瞬间像是苍老了许多岁。
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陆随深便转身离去。
伸出的手定格于半空,清雅的花香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甚至...他再也闻不到了...
陆随深强迫自己放下手,满目痛苦绝望,连一步都不敢追上去。
莫承回到斩魔宗阵营后,看到宣阳怀中天真懵懂的狐狸幼崽,又看了看自己掌中枯萎的昙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回宗。”
“宗主,陆随深害的老祖丧命于此,就这般放过他?”有人愤愤道。
莫承没动,随后侧头,俯视依旧立在原地的陆随深。
“老祖死前于本宗主传音,百年间不可同魔族发生任何争执,这是老祖最后的遗言,本宗主自当遵守。”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他们二人为师徒之时老祖就护短的不行。
而后老祖爱上陆随深,他又怎能不将人捧在手心里宠。
那人又问:“这般的话,若是魔族不安分攻打我宗门...”
“他不敢。”莫承漠声打断,若是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他也不知。
只是前几次陆随深频频避战,再加上如今陆随深的这副模样。
他就是敢确定,陆随深不敢。
“回宗。”
——
印月崖。
陆随深就像是一个石雕一般,在尘昙睡过的床榻上接连躺了十天,片刻都未曾合眼。
鼻息间的香气越发越淡,陆随深知道,再过两日他大概什么都闻不到了。
就如他什么都留不住。
留不住母亲,留不住尘昙。
留不住时间他想要的。
枕边还摆放着陆随深昔日最爱钻研的画册。
每每提起里面的姿势,尘昙都会红着脸,却又窝在他的怀里偷看。
在每每欢爱之时,青涩又大胆的招惹,总是会让陆随深失控。
这般纯净的人啊。
如今不在了。
他...不在了啊。
...
“唐唐,哥哥他...十日未曾出来了,他...”
“总要有一些时间的不是吗?”瞧着印月崖的方向,唐奕伸手,替眼前消瘦了不知多少的小姑娘擦了擦眼泪,“陛下需要一个时间。”
“唐唐,我害怕。”小姑娘有她的恐惧,唐奕就像是一颗救命稻草一般,“我害怕哥哥出什么事。”
尘昙为哥哥死了。
那哥哥呢?
她害怕哥哥会像尘昙一样。
那般...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的亲人了。
陆随深会出事吗?
唐奕微微垂眸掩下其中的深意,淡笑着摇头,“小公主如今是大姑娘了,陛下此时无心管辖魔族,你应在这个时间将魔族事务打理好,等着陛下接受了这件事,他自会回来。”
“真的吗?”陆随心期待的看着他,“哥哥,会回来的。”
“会的。”
尘昙做了最后的布局,陆随深自然不会有事。
他怎么舍得让他的爱人出什么事呢?
...
“呜...”
陆随深像是才反应过来尘昙已经不在了一般。
牙冠死死咬住手背,隐忍的呜咽声从齿缝中泄出。
——你可拜师了?
——日后,唤我为师尊。
“师尊...”
——你是我的弟子,这个大陆之上,无人敢拿你如何。
——阿深世间第二好看?第一是谁?我!
——阿深,心安了吗?
——心悦阿深。
——阿深最好看了...
——最喜欢阿深了..
...
“师尊...”
“我疼。”
“师尊,我好疼啊...”
窒息的感觉让他不由张大口喘息,耳边一声声‘阿深’回荡。
恍若往日中的欢颜笑语仅发生在昨日。
“阿深不哭。”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陆随深猛的愣住,他侧头看去,就见尘昙立于窗边,檀发如墨,黑灰色的眸子温和的看着自己。
“师尊...”
他喃喃着撑起身子,唇瓣发抖,“师尊...”
尘昙咧嘴对他笑,“阿深这般大了,不能哭鼻子的。”
“不哭。”陆随深乱着手,胡乱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抽了抽鼻子,对着尘昙笑的发傻,“我不哭。”
他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打碎这场梦境。
尘昙看起来很满意,用他特有的语气赞扬陆随深,“阿深真棒。”
从幼时到现在,尘昙从未说出过伤害陆随深的话。
哪怕被折磨,哪怕身受重伤。
他都是用这样纯粹的语气夸赞他。
这世间除了尘昙,再无人这般对他。
“师尊,疼不疼了?”
尘昙摇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松,“不疼啦。”
陆随深不住的点头,“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他怕他疼,怕他死了都不得安宁。
明知眼前的是幻象,他却舍不得打破。
幻象又如何?
有尘昙,他愿一辈子都生活在着幻想中。
“见到了陆夫人,她好漂亮。”
“我跟她赎罪,她原谅我啦。”
“同阿深之间再无血海深仇,下辈子可以同阿深一处了。”
尘昙站在窗边碎碎念,洒进的阳光透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圣洁。
“可以跟阿深在一起,真好。”
对方单纯笑和期盼的模样,陆随深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唇瓣忍不住哆嗦起来。
“要走啦。”
魔族嫌少透进阳光。
陆随深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在尘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仓惶的滚摔下了床,伸出手想挽留他。
奈何指尖所触,皆幻化成碎片。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师尊...不要!”他惶恐的想要将人抓住,奈何次次落空,反而让尘昙消失的更快。
“师尊!!!啊啊!!”
尘昙含笑伸手,满目深情。
能看的出他想摸陆随深的脸,告诉他不要这样。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尘昙的身影幻灭,陆随深扑了个空。
“师尊....”
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陆随深呆呆的呢喃,眼眶里的泪水宛若决堤,顺着脸颊哗哗流落下来。
此时,破碎的光晕在他的面前凝聚,最后没入他的领口,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陆随深抻开自己的衣领,花瓣形状的吊坠显露。
骤然,他想起尘昙幻化成的那朵昙花。
师尊的花瓣就是这副模样。
这个是师尊用他的花瓣做的吗?
曾经没有注意过,还以为是师尊趁他不注意送给他的什么法器。
他又想起了之前自己被仇恨蒙蔽不知怎么面对尘昙,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回了断尘峰。
那次他并没有看到尘昙,反而在花坛中看到了一朵比周围要大上一圈的花苞。
因为那朵花苞比周围的任何花都要生的有灵气,所以陆随深注意到了。
他同那个花苞自言自语了许久,诉说了自己的心事。
现如今再回想起师尊的真身,可不就是那朵未曾盛开的花苞。
他曾触碰过未曾盛开的昙花,可是他没有珍惜。
现如今,满目都是花瓣枯萎的样子。m.xiumb.com
仅剩的,就是有这幻做为玉的花瓣吊坠了。
他腿一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掌心被吊坠的一头戳破,血珠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上。
可他还是不舍的松手。
扬起一张绝望痛苦的脸,仰望着窗外灰蒙蒙不见日光的天空。
就如同他陆随深的这一辈子,充斥着仇恨,从未为自己而活。
“为什么呢?”
“陆随深命贱,要拨皮要抽筋都可以。”
“为什么...要让他跟着陆随深一起承受呢?”
喑哑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在问谁。
迷茫而后便是狠厉。
他阴鸷的眼眸射向天际,质问天道,声声歇斯底里。
“尘昙为灵花,为正道。”
“他为大陆至尊,不该受此天罚。”
“你为天道不仁,善恶不分,又算何天道!”
窗外天道以雷声警示,陆随深却丝毫无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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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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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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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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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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