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向迎上来的人递了令牌,那人立刻就变了脸色,本就严肃的面孔像是覆了层冰霜。他领着少年,走进一条狭窄幽深的小路,路的尽头有台阶旋转而下。
这诏狱里竟然还有地牢,少年毫不掩饰地四下打量着。
“要提审?”领路人问道。
“非也,就是来看看。”少年道。
那人也不多问,把扶渊送到地底后,七拐八绕,来到一扇带着禁制铁门前:“从这里开始,就要由上神自己进去了,属下不得陪同。直走左拐就是。”
“有劳。”那少年正是扶渊,他谢过领路人,把天帝给的令牌贴在铁门上,门应声而开;等扶渊进去,门又缓缓合上。
地牢内晦暗不明,扶渊抬手一个响指,指尖上便多了一团跳动的火焰。只不过,那火焰竟是幽幽的泛着冷光。
这牢里阴寒之气深重,竟能把他的火焰的热气全部打散。
扶渊依言左转,寒气更甚从前。走了几步,扶渊甚至还听到了细微的水声。
原来是座水牢。
扶渊把火苗放在墙壁上的灯座里,一时间,牢内灯火通明,墙面的一排灯座顺次而燃,泛着阴寒的光,不会让人产生出任何关于温暖与希望的想法。扶渊眼睛被晃得生疼,而水牢那人早已适应了水牢的黑暗,不适更甚扶渊。
“正主儿来了,木兄不赏个脸看看么?”
木萧被固定在最深处的石墙上,手臂,脖颈,腰间都捆着看似细碎实则坚韧的铁链,他低着头,长发遮住了面庞,扶渊看不清他的脸。黑水没过他的小腹,波澜起伏。扶渊知道,这水狱并非死水,而是一直流动的极寒之水。
闻声,水牢里的人缓缓抬头,眯着眼打量扶渊。
扶渊早就做好了对方与自己十成相似的心理准备,可等真正看清了木萧的脸,扶渊却发现他与自己长得并不像。
不是五官不像,也不是身形不像,而是气质不像,给人的感觉不像。弘知守扮的扶渊有三分不像,就是那种在天时院泡久了导致的由内而外散发的板正气质;而这位则有七分不像,那种狠戾阴寒,是扶渊从未有过的。
该不会是从水牢里泡久了就这样了吧。木萧狠戾的眼神,竟然让扶渊生出几分胆怯。
“木兄这脸可真俊啊,那些大人们也真是的,舍得把这么俊俏的人儿关在这里。”胆怯归胆怯,不要脸归不要脸,扶渊一向拎得清楚。
“阴阳怪气。”嗓音嘶哑。
扶渊也不反驳,举起左手,晃了两下:“木兄可认得这个?”
墨蓝的蚕丝,串着上好的蓝宝,在跳动的火焰下闪着微弱的光芒。正是魔君给扶渊的与秦代双的“定情信物”,也是木家的祖传之物。
“……你!”水面的波澜被打碎,木萧咬牙切齿的盯着扶渊,铁链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你怎么得到的?!”
“你们君上送的。”扶渊笑嘻嘻的收了手,“小神这出将计就计,玩得可好?”
“你——!咳咳……咳!狗……狗娘养的!”木萧被气红了脸,挣扎起来,却因寒毒早已深入骨髓,身体早已没什么力气,脚下不稳,向下跌去,又被颈上的铁链缠住,咳嗽不止,好生狼狈。
“别折腾了。”扶渊冷下脸来,那人好歹也长着自己的脸,总会给他一种自己被关进了水牢里的错觉,“反正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小神奉劝一句,您不如怎么着舒坦怎么来。”
“扶渊,别想从我这里套出任何东西!”寒水打湿了他的发梢,本该含媚的桃花眼只剩阴森的戾气,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糟蹋了这张好脸,扶渊哀叹,心道这还真不如弘知守那般不苟言笑的面瘫。
“没什么好套的,贵国君上不放心你这记性,事无巨细地又给我强调了一遍。”扶渊故意气他,“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你他妈——”木萧终于被扶渊这幅欠揍的样子气到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起来,扶渊不忍卒听,也插不上话。看来这水牢对于木萧来说还是太轻松了些,不然怎么还有力气骂人。得跟陛下提提。
反正该看的都看了,自己这就走吧,不然阿宴该等得急了。
不过,为什么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快那么多?
算了,殊途同归。扶渊不再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把那团焰火取了下来,一排灯火瞬间熄灭。扶渊托着那团火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木萧在水牢里骂个不停。
待扶渊走远了,木萧才停下,他双眼赤红,在比冰还要寒冷的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显然是被气得发了疯。竟然拿木家祖传之物来羞辱自己,当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他早晚会露馅儿。木萧低头,笑了两声,又突然停了,只觉后脑一凉。
他怎么知道的?!
木萧左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虽然暗淡,在黑暗中却格外刺眼。
这是木家独有的刺青,每个人的图案都不尽相同,连君上也不曾知晓。而木氏可以靠自身法力来控制纹身的隐现。当初他与祖父约定,靠这个纹身来辨别他的身份。如若自己被发现,则用法力隐去纹身,防止九重天派人假冒他来行事。
是那盏灯!灯里烧的是龙血!
完了,彻底完了。木萧颓废的靠着石壁,任由锁链拉扯自己的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等扶渊到了东宫,已是月上柳梢。偏殿的灯都熄了,只留寝殿里还亮着灯。
今夜轮到折卿守夜,她见了扶渊,赶紧把人往里边请。
扶渊挑了帘子,人却没有进去。他看见钟离宴和衣伏在美人靠上,旁边还摆着书,人却是已经睡着了。
“我明日再来吧。”扶渊放下门帘,低声嘱咐折卿,“劳烦姐姐给阿宴加条被子,别着凉了。”
折卿应下,遣了一同守夜的婢女去送扶渊,自己则去照顾钟离宴。还未伸手,那帘子便从里面挑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年走了出来,正是钟离宴。
“太子殿下。”折卿行礼。
“嗯。”钟离宴应了一声,“小渊,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让我白等这么晚嘛。”
闻声,扶渊身形一僵,转过身来:“阿、阿宴,你醒啦?”
“你这不废话,来,进来说话。”
二人进屋,钟离宴把书收好,一同坐在榻上。
扶渊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和钟离宴解释那条手链的事,就听到前面钟离宴冷不丁的来一句:“你刚来的时候要和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来了。扶渊沉默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跪在钟离宴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钟离宴惘然,竟然没有想起要拉他起来。
“二……二哥……”扶渊可怜巴巴的把左手伸过去,把腕间的手链送到钟离宴眼前。
“这是……变色了?”钟离宴不明所以。
“不是……是因为……”扶渊把从遇到秦代双开始,到换手链,事无巨细的向钟离宴讲了一遍,期间对于秦代双美貌的描述,更是尊重事实,毫无欺瞒之心。
讲了大半个时辰,扶渊就这么一直跪着,钟离宴便俯身听着。
“总之,手链的事,对不起。我一定会拿回来的。”扶渊诚恳认错。
“没事,你人回来就好。”钟离宴舒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时,他才意识到扶渊已经跪了半天了:“赶紧起来,腿不疼啊?”
扶渊嘿嘿笑着起来,坐到钟离宴旁边,揉着自己的膝盖。
“不过……云荒公主真的那么漂亮?比大师姐还漂亮?”但对于扶渊的某些描述,钟离宴还是觉得言过其实。
“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让你瞧瞧。”扶渊道,“最近帝都可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还有啊,没想到那个崇明君那么年轻,崇明殿可是四大殿之首啊!”
“那是,出了名的年少有为。”
“那他的徒弟兰亭诺将军岂不是更小,然后玲妃是兰将军的妹妹,所以……”扶渊一脸“原来如此”。
“不是的,”钟离宴斜他一眼,“兰将军要比崇明君年长。”
“喔,原来如此,师徒二人不合,可是因为兰将军心有不服?”
“也有可能是,那兰将军是个粗野之辈,崇明君呢,你见过,儒将风骨。二人因此互相看不惯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看不惯,那何苦拜这个师。”扶渊不解。
“谁知道呢。”钟离宴摇头,“还有嘉兴楼,可真是一万个没想到。”
……
“若说起这一个月发生的最大的事……”钟离宴看了一眼扶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遮月侯向文山殿提亲了,求娶大师姐。”
扶渊第一反应是老侯爷,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恍惚又想起来现在的是那位小侯爷,微凉的茶水又呛进气管,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也不用这么激动吧?”钟离宴连忙给他顺背,没想到扶渊反应竟然这么大。
“我刚被人家扔出来,遮月侯就提亲,这不明摆着打我的脸吗?文山君怎么说?”扶渊重重把茶杯放回桌案。
“不同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回是笑出了眼泪。
笑够了,扶渊又提起了祈知守:“那个天时院的三弟子,和我像得很呢,我都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怪不得。”钟离宴面上略有惊诧之色。
“怪不得?什么怪不得?”扶渊不解。
“我只听说过那三弟子是个少年天才,”钟离宴抱起手臂,“鲜少出门,出去了也是以面具遮面,都有传言说他貌甚寝的。”
“哎?至于嘛?明明是个大美人。”扶渊散开束着的头发,抓散了,一贯的厚颜,“左右我也不在帝都,谁认识我这张脸……欸不对,我在沁水的时候,也就见过陛下,舅舅,惠东爷爷和二爷,再有就是来往仆从和附近的村民,他怎么知道我俩长得如此相似?”
“也许人家遮面,并不是因为你?”钟离宴习惯性的抱起手臂。
“岂有此理,我这张脸有什么好遮的。”扶渊拍拍脸,沉默了一下:“对了阿宴,这几年……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连封信也没有。”
扶渊在沁水,呆了三年有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沁水在帝都南边不远,刚开始,陛下和舅舅常来,那时候他们说阿宴的伤还没好利索,过一段时间就来了。后来渐渐的,陛下他们两个也来得少了,再后来,扶渊也就不问了。
“……你说……什么?”钟离宴一怔。
“我说,本上神在沁水呆了三年,你也不知道来看看我。”扶渊打了个哈欠,像是随口一问,不甚在意的样子,“现在都有两更天了吧。”
“不是你说,不想见我的吗?”钟离宴低着头,碎发遮住了脸,扶渊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我说过这句?我干嘛不想见你,说实话,刚开始我都想死你了,后来嘿嘿嘿就没那么想了。”扶渊看着钟离宴,才察觉到他神色微妙,这才认真起来,“怎么了吗?”www.xiumb.com
“你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不想见我?”钟离宴神色严肃,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是、是啊。”扶渊只觉得莫名其妙。
“当年的事,你不怪我?”钟离宴又低下头去。
“怪谁也不能怪你呀!”扶渊瞪大了眼,看着钟离宴,手撑着榻,双腿悬在半空荡来荡去,“真的,早就说了不能怪你,没你救我,我早就死了。”他又想起自打回来之后,二人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因为长时间没见关系会有些生疏,而是和小时候一样。虽然多数都是阿宴主动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讨好。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真的?”
“真的。”
二人目光短暂相接,钟离宴便偏过头,不再看他。
“谁和你说的,我不想见你。”扶渊追问。
“还能有谁。”
【作者题外话】:作者昨天把电脑充电器忘在了奶奶家……不过不会影响更新哒!今天没有很想推歌,因为早上起来的时候写毛笔字没力气,好像是低血压,妈妈让我回屋睡一会儿,结果从上午睡到了下午两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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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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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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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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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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