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南亭含着眼帘,一直不肯直视罗汉榻上的女人“臣听闻岷州城守将王偕昨夜被杀,且王偕被杀时城中失火,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岷州失守。”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只有二人的世界本应是暧昧和缠绵的,但是空间虽无有杂质,心里却装满了世俗之事。
若她不是君主,或许她的心里会开出一朵静谧的海棠花,在心上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能随风摇曳坠落粉色的静谧和美好。
易熙仪难得在人前表现出无力和疲惫,道“嗯。”
良久,她眼中闪过一抹柔色,看向梅南亭道“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梅南亭微微讶然,他原以为易熙仪会强撑着心中忧愁,自信一笑道“此事御傅不必担心,叛军终究是逆党,人人得而诛之。”
何时眼前的这个女人也会向人示弱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眼探究易熙仪的眉目,却在抬头的瞬间骤然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透着一种依赖的渴求,往日的倔强和自信威严已经一扫而光,只剩下对于眼前人心事的探究和好奇。
易熙仪闭上眼睛,眼睫搭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憔悴又无助“御傅以为,朕是应该逃避眼下的困局还是应该死守到失去最后一份希望?”
梅南亭心中一软,不像往日般不苟言笑,严肃地对着自己的帝王,他声音有些微哑,又有些温柔“陛下既不能逃,也不能无畏死守。”
易熙仪艰难一笑“这谁都知道,可是第三条路在哪儿呢?”
梅南亭道“现在最后的希望是岷水的防线,易子渊已经在岷州南城耗了小半个月,军心已经不比刚刚起兵时那般大盛,只要易子渊再在岷水耗上些许时日,军心涣散,不攻自溃指日可待!”
易熙仪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道“我们赌得赢吗?”
梅南亭忽然跪地,伏地叩首“草民斗胆恳请陛下亲征前线,稳住军心。”
易熙仪心中一惊,抬头看向梅南亭,声音微微颤抖“去。。。。。。岷水防线?”
梅南亭的额头抵着厚重的地毯,因为身体前倾而造成声音显得格外沉闷,像身下毛毯一样地厚重“陛下坐镇前线,龙威可以使军心大振!既然无路可逃,无处可退,那么陛下还不如一往无前,和岷水防线同生共死。”
易熙仪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她以前也亲征过大漠荒原,并不是害怕带兵打仗浴血战场,她之所以发抖,是因为身体忽然变得寒冷,不知道是因为他冷漠平淡的语气,还是因为他并不顾忌自己生死的心意。
她忽得站起身来,走到梅南亭身边蹲下,强行捏起他的下巴和他对视“与岷水战线共生死?”
她苦笑两声,眼角有些湿润,眼底一抹红光闪过“你难道从来都只将朕看成君主,不将朕看成是一个也是需要人保护的女人么?”
易熙仪咬了咬嘴唇,凄厉一笑道“朕曾经想过,等到天下安定,或许可以将龙椅传给寒儿,就算负尽天下人心,或许也能和你在一起。可是御傅的心里好像只有浩然正气,就算将朕的性命至于风口浪尖之上,也并不会心疼分毫。”
梅南亭清秀的眉毛微微一轩,难掩一抹难过神色“陛下的心意,草民明白。可是陛下喜欢的不就是草民的这一抹浩然正气,若是草民失了这份气节,陛下还会喜欢草民么?”
易熙仪忽得一怔,她捏着梅南亭下巴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正所谓‘宁可枝头抱香死,不肯吹落北风中’。
她的确喜欢梅南亭的这股倔脾气,这份雨打风吹宁折不弯的气节是她喜欢梅南亭的原因,也是她觉得梅南亭和她有几分相像的所在。
梅南亭看着易熙仪微微扩大的瞳孔,柔声道“草民愿意和陛下一同亲征,同死共生。”
君臣之礼这辈子不敢破,不过表达心意的方式却不只有男女缠绵恩爱这一种。
易熙仪忽得愣住了,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跳动的心脏让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动“若是江山破碎,御傅愿以死殉国?”
梅南亭轻轻一笑,看着易熙仪的眸子里清亮非常,他不会以臣子的身份和君主调情,只能老实道“殉国,也为殉人。”
这话没毛病,殉人是殉易熙仪,只是这‘人’字,不知道是指私人还是指天下共主。
易熙仪第一次听到梅南亭的告白,竟然显得有些欣喜若狂“梅先生说的殉人是指‘我’呢,还是指‘朕’呢?”
梅南亭苦笑一声低下了头,清隽的眼眸中尽是道不出的苦涩意味“陛下,有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向草民追根究底,有些话说出来便让草民很为难了,草民不敢说得更加明白。”ωωω.χΙυΜЬ.Cǒm
出自圣人门下的人难逃君臣之伦的桎梏,易熙仪明白,她本不想问,只是不甘心罢了,梅南亭言尽于此,她也没有心力再度追问。
易熙仪起身,抬起袖子沾了沾眼角泪痕“好,既然御傅这么说,朕明日便亲征岷州北城。”
风行关
黄昏时分的蒙昧显得房间里昏昏沉沉的,易萧寒刚刚点燃桌上一盏油灯,忽然感觉脚下的木板猛地一震,外面发出‘轰隆隆’的闷响。
易萧寒的身子一震,刚刚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士兵满脸泥渍地跑了过来,指着房门外大声汇报“殿下!殿下!羽山人开始攻城了!”
易萧寒迅速道“走!上城楼!”
前日,易萧寒受到岷州南城被攻破的消息,昨日又收到女帝离开中都城南下亲征的消息,心忌于岷水防线的稳固性。
昨日下午,他刚刚让风行关的副将李鑫一带了四万人南下岷水加固防线,没想到羽山人的消息便如此灵敏,今日晚便开始攻城了!
他刚刚走进城防所的院子,就感觉地面一阵摇晃,落在院门口的一个石弹砸了个满地开花,泥土四溅。
易萧寒躲着空中的流弹走上了城楼,看着羽山人正在轰城的投石机,眉心紧皱。
钟繇看向易萧寒,一张脸上汗涔涔的,像是发了馊的苦瓜“殿下!三十万人攻城,六万人难守啊!现在李鑫一带人应该还未走远,要不要派人让其回撤?”
易萧寒眸中闪过一抹寒光,道“不行,叛军北渡岷水就什么都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拖死易子渊,风行关就算只有六万守军,也必须硬抗!”
说完,他面前忽然闪出一抹月白的身影,那夜缠绵的时候,她说过会带月罗骑兵南下侵扰羽山王城,或许他能撑到羽山人自动撤军的一天。
他想起右苏卿说过,若是有紧急军情,可以通过沙狐来传递消息。
易萧寒刚想回去写信,刚刚抬起的脚步又忽然顿下,心道‘若是将前线告急的事情告诉阿卿,她一时着急导致急功近利,在敌方腹地难眠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样想着,易萧寒紧紧抿唇,抬眼望向远处的羽山军阵,打消了写信的念头。
天光从琉璃窗投入室内,将那抹圣洁割裂为奇异的五彩斑斓,周遭的气氛透着一股梦幻的宁静。
阿希礼喝完银碗中的牛奶,一口吞下刀尖儿上挑着的羊肉。
他安然咀嚼着食物的香醇,身后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海达尔走到他身后,俯首道“殿下,羽山那边传来消息,翰哒笙逃走了。”
阿希礼微胖的脸颊微微鼓动,囫囵吞了刚入口的羊肉,拿起餐桌上的白布擦了擦嘴和手,皱眉道“翰哒笙跑了?跑去哪儿了?”
海达尔道“臣看,王储肯定是知道了老君上病危的消息,所以打算逃回月罗,抢夺王位。”
阿希礼将手里的白布猛地朝餐桌上一顿,狠狠道“哼,离开月罗做人质这么多年,他真自己还是受人敬重的王储!”
海达尔看着阿希礼的反应,回应道“殿下,要不要臣加强城门的巡察力度,如若发现王储。。。。。。”
阿希礼摸了摸圆滑的下巴,身子懒懒地靠在椅子后背上,双手交叠放在有些鼓起的肚子上“嗯,看到以后立刻抓捕,以不能破坏羽山和月罗两国情谊为由再次送回羽山!”
海达尔没有立刻接下这个指令,道“殿下,臣以为,不如趁此机会永绝后患。”
阿希礼眉梢一挑,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海达尔看到对方并不排斥,甚至那表情上流露出马上就要接受的意思,识趣地继续道“不如趁此机会,杀死皇储弃之城外荒原之地,咱们可以说成是皇储在逃回月罗的途中被马贼所害。”
阿希礼眸中一亮,笑容里透着极大的赞美“海达尔,你真是荒原上的一匹狡猾的沙狐。”
月罗王城
入口
有人说,爬山的时候最好不要看山顶,因为山顶看起来极近,实际上却离得很远。
在绿洲山谷中行走也是如此,看起来近在咫尺的王城,没想到却隔着好几个时辰的距离。
河谷中的风儿带着草香的芬芳,让右苏卿感到稍许新鲜的舒爽。
然而这舒爽还没过多久,她就看出了城门口的不对劲。
城池大门外,人们排成了长龙似的小队,两个守城的士兵手中各一份画像,每个人对比得仔细。
翰哒笙走到右苏卿背后,小声道“表妹,应该是,在查我,看来我王兄,在羽山的密探已经,知道我逃出来了。”
右苏卿看了翰哒笙一眼,砸了咂嘴有些郁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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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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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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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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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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