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故事她对水凝韵讲,与对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受害亲弟弟讲,完全是两种心情。
但故事开始了,就必须继续,否则谁都无法从噩梦中解脱。
只有释怀,才能逃离苦海。
“她那日去乾清宫,是想给她最疼爱的弟弟和弟妹说情……想求父皇,不要再逼着弟弟纳妾,或许弟弟和弟妹的关系,就会和好如初。”
“她是偷偷溜去的,母妃不知道、弟弟不知道、父皇也不知道……到乾清宫后窗边时……她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慧空手脚冰凉,想拿起茶壶,手指却不听使唤,一不小心打翻了,滚热的茶水洒了一桌。
颜怀庆手忙脚乱用袖子抹了,抓住了慧空的手。
“皇长姐!若不是好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就别再说了!”
慧空反手拉住了他,不让他逃,也不让自己逃。
“不,要说,这只是一个故事,故事总有曲折。”
慧空扯了扯嘴角,表情说是笑容,却十分牵强。wWW.ΧìǔΜЬ.CǒΜ
思绪再度飘远,飘到了她最不想回忆的那天。
“她听到了女子的被捂住的闷声哭喊,还有父皇的笑声……”
“她很好奇,就捅了一点窗纸去看。”
“她看到了两个虎背熊腰的亲卫,按着一个女子的手,死死的按在龙床上。”
“那女子的身上……就趴着衣衫不整的父皇……”
“而那女子……”
颜怀庆突然觉得慧空的手握得很用力,握到他觉得很疼很疼。
“是、是父皇为她最疼爱的弟弟……新纳的妾室……”
颜怀庆的脑子里有东西瞬间炸开。
皇长姐离宫前后,他新纳的妾,而且还是父皇下旨要求他纳的,只有当时的太子嫔柳氏。
然而这还不算完,慧空的故事还在继续。
“后来,她从母妃处听说,那位妾室的避子汤被父皇调换成保胎药,怀上了父皇的骨肉。”
“妾室也没了法子,只能用手段让弟弟相信,腹中的孩儿是弟弟的骨血。”
“弟弟很高兴,许诺会在继位后抬妾室的位分。再后来,父皇病逝,妾室产下了一对龙凤胎,但因无法面对,只能叫人将那对婴孩先后送出了宫,用宫外一来路不明的男婴替代。”
“妾室对外宣称,小女儿已死,只留下了一个皇子。”
“弟弟再为人父,又痛惜幼女,为幼女定谥号为云和公主,皇子则因从火中顽强求生,破例在未及冠时就定下了王号,取……国之栋梁之意。”
梁王。
两个硕大的字浮现于颜怀庆脑海,然而他的情绪已被冻结。
生气是当然的,但却无法简单用生气来形容。
想如过去一般发火,身体却又凝结一般,动弹不得。
热血直冲命门,颜怀庆连喘息都吃力,断断续续抽上一口气,憋了半晌吐不出来。
慧空抓着他的手觉察出不对,缓缓渡内力给他稳定情绪。
然而这口气刚顺过来,颜怀庆就是一声闷咳,慧空闻到了血腥味,听到了有比水粘稠的液体落地的声音。
“五弟!来人!快去找侑安郡主!”
话音刚落,茅屋顶洞开,随着茅草一道黑影落在颜怀庆身边。
“不必劳烦什么郡主,我可以救他。”
黑锦瑟冰凉的手指顶在了颜怀庆脖子右侧,用指节从下至上弹点,再从上至下压抹,冷着脸一掌拍在颜怀庆后心处,一口带着血块的污血,自颜怀庆口中喷出,直喷了慧空一身。
慧空不认得这声音,但觉得气息十分危险。
“你是谁?!”
黑锦瑟在左侧又重复了同样的动作,盯着慧空冷声道:
“你故事中的人。”
望了一眼茶盏中颜怀庆的血,黑锦瑟从指尖伤口处挤出一滴,用力一弹,片刻后,二人的血在茶盏中融合。
再怎么不信,如今也不能不信了。
黑锦瑟甩手将茶盏击碎,冰凉的指尖抵住颜怀庆的太阳穴上,牙关紧咬,内力快速进入又快速抽出,颜怀庆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朕……看到了……咳咳……”
浑浊的眼看向黑锦瑟的脸,颜怀庆心中五味陈杂。
这鼻子、嘴,与穆妃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你是……父……”
慧空虽眼盲,但心亮,用力攥了颜怀庆的手,恳求道:
“五弟,孩子是无辜的……有罪之人已死……不要再造杀孽……算长姐求你了。”
颜怀庆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慢慢松开慧空的手,闭上了眼,满脸疲惫。
“长姐……留这样一个孽障……父皇将你我置于何处……将皇家尊严、体面置于何处哇!你叫我赦他!你又让弟弟如何自处!”
国君是不能轻易落泪的,但此刻,颜怀庆老泪纵横。
慧空何尝不悲哀,眼前粗布早被泪水浸透。
“长姐知道这是为难了你……但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孩子能躲过追杀,找到咱们眼前,这是天意啊……”
“五弟!你贵为一国之君,你手上的血还不够多吗?!手足兄弟的血你忘了是什么味道了吗!”
“你当初负了行素,为权势妥协父皇,一再纳妾,却又对她们不闻不问,父皇才有了可乘之机不是吗?”
“到头来你失去了行素,也失去了你后宫所有女子的心……你何尝不是有罪又可怜的一个孤家寡人……”
“五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皇的确罪无可恕,但以杀止恨是不成的!”
“我在佛前跪了二十年!只悟到了一句真言!只有宽恕别人才能宽恕自己啊!”
“与你自己讲和吧……五弟……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吧……”
“你不让川儿娶侑安郡主,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起了行素,所以也想剥夺川儿的幸福吗?”
“五弟,你不是一个残忍的人,长姐相信你也不会是一个残忍的君王……放过这些孩子吧……”
“行素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今日若是她在你面前,她一定也会如此劝说你的……”
慧空摸索着找到了颜怀庆的手,两手将他牢牢包裹住,一如幼时冬日。
颜怀庆垂下了头,许久,压抑的哭泣声声入耳,两姐弟一人贵为国君、一人贵为长公主,哭成了两个泪人儿。
黑锦瑟在一边看着,心中也不好受。
这两个人,是他的亲人,尊贵如此,却洒泪于他眼前。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也不知该走该留,久久的看着他们二人,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久到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
颜怀庆的头微微动了动。
“传旨……”
林毅在门外应声而来,狐疑的扫视了屋内情况,警惕盯着黑锦瑟。
“微臣在。”
颜怀庆背对着门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此子救驾有功,朕……决意收他为义子,封……郡王爵……王号江南……赐名……颜百宽……改城西辰王府为江南王府……命内府、巾帽局、针工局准备一应冠冕服饰等物……退下吧……”
林毅满脸愕然,又多看了几眼黑锦瑟。
“……是。”
江湖草莽摇身一变成了王爷,黑锦瑟腹中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本想拒绝,但他没能拒绝。
因为他很想见见自己的亲娘,看一看她到底是什么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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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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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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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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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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