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领旨。”
走出省吾殿,厉隼完全是强撑着,精力和体力不知不觉全数耗尽。
到林毅面前,抱拳行礼。
“林大人,侑安郡主奉皇上圣谕,需要您配合,寻找一名惯用左手的御前侍卫,二十岁左右,左边眉毛内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痣。”
林毅回头看向省吾殿内,颜怀庆站在窗前,缓缓点了头。
“好,两个时辰内必将此人寻到,之后该如何?”
厉隼的耳朵动了动。
“请林大人将人绑送到承恩宫。”
“没问题。”
“多谢。”
厉隼走出省吾殿,如释重负,往冷宫去的半路上,水凝韵正靠着宫墙看天。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
那双月牙眼缓缓下落,目光如月色,泻在厉隼的脸上。
水凝韵笑看着她补完了最后一句。
“不似少年时。”
“你为何不对陛下实话实说?”
厉隼抱臂靠在她旁边,望着天上刚醒的繁星点点,心中涟漪阵阵。
“郡主是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一开始。”
“那郡主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提醒。”
水凝韵莞尔一笑,抬高手,透过指缝看着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夜空,有种残破而玄妙的美感。
“你知道我的秘密够多了,让你晚知道一会儿我会隔空传音,就能在你心里多留一会儿我的神秘感。”
厉隼心知她在开玩笑,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那郡主为何不干脆静观其变。”
水凝韵举起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落在了她肩上。
“因为你没让我失望,我自然不能让你孤身面对危险。”
厉隼心中五味陈杂,低下了头。
“如果微臣出卖了郡主呢?”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
“郡主就没想过可能会被处死?”
她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又抽了回去。
“他杀不了我,也杀不了你。”
水凝韵面色轻松,迈步往承恩宫方向走去。
厉隼紧着几步追上去。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正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才被权力迷了眼。他以为他无所不能,但如果没了皇帝这重身份,他什么都不是,而我和你没了郡主和御前侍卫这层身份,还是江湖高手。”
在宫里说这种话,又把厉隼吓出一身冷汗。
水凝韵瞧着她紧绷的脸,又是一笑。
“放心,我敢说自然敢保证无事,放松些。”
慢慢踩着石板路,脚步清脆而有节奏。
偶有宫人和侍卫提着灯笼走过,躬身行礼之后无声无息继续赶路。
一切如常,厉隼慢慢把心搁回了肚子。
水凝韵悠然继续道:
“若我想要逃,他绝对抓不到我。你如果被他关起来,天牢我也闯得。到时候大不了重头再来,我可以带你们回空山阁,争个首席做做,再谋划谋划,拿个掌门过过瘾。你觉得空山阁那些以一敌百、千的高手倾巢而出,与朝廷做对,他有什么办法吗?”
她说得轻松,但厉隼知道,她说的每一步,做起来都不容易,要耗费她大好的年华和血汗。
厉隼眼眶发热,低声道:
“就为了一个出卖你的人?”
“不是。”
水凝韵微微回头,清冷的月牙眼干净澄明。m.χIùmЬ.CǒM
“为了我以命相护的人……”
水凝韵转回头,继续款款向前走着,语气淡而柔和的唤了一声
“夏侯锦歌。”
厉隼脑海中一道电流闪过,身体瞬间僵硬,呆立了片刻,大步跑着追了上去。
“郡主!”
水凝韵笑容依旧,步速不快不慢,等她赶到身边。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知道你不叫厉隼,厉隼是皇家赋予你的代号。”
“我知道你灭了南海郡富甲一方的海家满门,我知道你是为了活命才从军,我知道你从军后手上共有三千多条人命。”
“我知道你还有个外甥,海家灭门前,原名海墨生,灭门后,随母姓改名夏侯墨生,如今化名江萧,二月时刚在忍饥挨饿中考上秀才。”
“我知道你长姐,夏侯锦季,也知道你出身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寒门,而是没落的武将世家。”
“锦歌。”
水凝韵停下了脚步。
“我让人调查这些不是为了制约你,只是为了了解你。”
“江萧已不在南海郡,我让人送他去了静源,十几日前桂榜第十五名,夏知恩,就是他。他已安全回到静源,我为他请了博学鸿儒,助他备战明年春闱。你随时可以去看他,只要我还在,没人能威胁他的安全。”
水凝韵转过身子帮厉隼拨开风吹在脸上的碎发,浅浅的笑着,眸中藏着星辰。
“你应该抽空去看看他,他长得很像你长姐、像你,十足的蓝颜祸水,那双狐狸眼已经勾走了我两名女暗卫的魂,害得我不得不抽调了几名男暗卫过去,还整日提心吊胆会不会被他带出断袖之癖。”
厉隼那双狐狸眼里噙满了泪,抹了几次都抹不净,嘴角却不自然的勾着。
她之所以快速被选入御前侍卫的暗卫行列,就是因为她有把柄,能拿捏,皇帝不担心她会背叛。
但如今,把柄已不再是皇帝独有,最在乎的短处反而落在了新主手里。
皇帝对她的外甥不管不问,上一次她偷偷去南海郡看,发觉他还在跟一群乞丐抢食。
她隐姓埋名给他留下了银钱,希望长姐的心头肉能有以后,但转眼间就被监视的官差夺走,她知道这是皇帝的示警,敢怒不敢言。
御前侍卫的职责,就像个拴在脖子上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握在皇帝的手里,只要他一扯,她就无法喘息,只能跟着走。
她无法言说侑安郡主到底是解了她的锁链,还是从皇帝手中抢过了锁链。
但她觉得她能呼吸了。
因为郡主在、因为郡主关心,外甥已经成了举人,与那些富家子弟一样,有私教,可以在饱暖中考取功名,甚至未来位列朝堂。
水凝韵拿着帕子细细帮她擦拭,戏谑道:
“虽然本郡主也喜欢看美人,却不喜欢看美人梨花带雨,快去承恩宫吧,你肯定是饿糊涂了,坏事不哭反而好事要哭。”
厉隼抹着泪,鼻子塞塞的,闷声闷气破涕为笑。
“嗯、嗯!微臣……确实饿了!”
水凝韵没憋住,瞧着她狼狈,“噗嗤”一笑,却有一滴泪有感而发,自眼角悄然滑落。
笼中鸟,她终于有惊无险放了出来。
士为知己者死,是所谓君子情同而亲合,亲合而事生之,只有同心同德,才能事半功倍。
强权能换来人命,却换不来人心。
收拢人心,人才会爆发出最大的实力回报,而非草草一死以求解脱。
如此,普通的死士会在绝境时自尽,搏个忠诚的名,但她的人,则会在绝境时,想办法活下来,为她闯出更多条生路。
接下来,就是她的这只厉隼,翱翔于四季苍穹、畅快高歌的时候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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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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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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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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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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